次日寅时,雨灵铃一大早被王府的掌事嬷嬷叫了起身,掌事嬷嬷一一嘱咐道:“王爷房里的琴万万碰不得,也不喜他人服侍更衣,做事情时机敏些……”,说罢,还补充了些王爷日常的喜好,并唤了一名叫“翠儿”的丫鬟指着雨灵铃向她说道:“这是王爷昨天安排的服侍丫鬟,你好生教着她,切莫出差错。”
那翠儿看向雨灵铃,只见她生得两只水灵玲珑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粉黛朱唇,若然一出白莲,心想道:这王爷一眼瞧上的丫鬟,果然生的美,可惜肌骨瘦了些。于是她笑着回应嬷嬷道:“翠儿明白。”随后携雨灵铃的手就往三王爷的住处去。
此时王爷已经起了身,于是翠儿拿着盥盆进了去,命暄儿摆放好食具,命雨灵铃奉上刚泡好的新茶。她双膝下跪低下头来把茶奉给王爷漱口,只见他腰上悬挂着的佩剑很是耀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剑柄的前部靠近护手处有雕刻云纹,剑鞘纹若流水,凌厉若龙渊。正当她再回忆在哪里见过这把似曾相识的剑时,她感觉到景霄骁的寒光射了过来,于是赶紧低下了头起身离开。
此时暄儿端着早食过来,不料一个没站稳,将要摔下去。雨灵铃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手扶住暄儿,另一只手悄悄用内力把马上将要落地的盘子接住。这一意外吓得一群女婢赶紧跪下来求饶,景霄骁虽然平日里待下人都不算严厉,但下人们都能看出近日三王爷心情不好,这个时候若是再惹得王爷不快,定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一旁的景霄骁把雨灵铃的动作都看在眼里,没有出声,直到喝完一盏茶后,冷冷地说道:“去罚一个月的吊钱。”暄儿赶满谢了恩退了下去。“你们都下去。”景霄骁放下茶杯,看向雨灵铃道:“你留下侍奉。”
景霄骁遣开翠儿等一众女婢后,也没有看向雨灵铃,继续吃着早食,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的武功谁教的?”
雨灵铃赶紧跪了下来,回道:“回王爷的话,奴婢自小父母双亡,曾在江湖行走,被一个师傅收养,并传授了一些防身的武功。”
“你师傅是谁?”
“奴婢师傅游历江湖,一生收徒无数,未曾留下姓名,只是唤做‘洪公’,真实姓名连奴婢也不曾知道。”
说罢,一只短匕首“嗖”地一声直直地穿过雨灵铃的发梢,发丝悠悠地飘落了地,她的双眸瞬间冷了下来,只感觉坐在桌几上的男子寒凌凌的目光射过她的身子,似乎想穿透她的心,低沉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回王爷,奴婢已无话可说。”雨灵铃想赌一把,既然他刚才没有杀她,那必然有不杀她的理由,即使万一他真起杀心,她的剑法也可以抵抗他致命的一击。
“很好……”他的眼神更加严厉起来,他总是看不透她的心,即使欣赏她的精炼的剑术,佩服她的勇敢和处理突发事件时的冷静和机敏,可是却没有办法信任她,将她完全纳入自己麾下。
“你可知说谎的下场。”他见她说话时一直不变的冷静语气和淡然的表情,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若是王爷不信任奴婢,奴婢也没有办法在这里。”雨灵铃恭顺地说道。她的话暗含着两层含义:其一,她确定地告诉王爷,她说的句句属实,若是不信任她,大可让她血贱当场;其二,他既然让她待在他身边,必然是有留下她的打算,希望他能够信任她。
“果然聪明。”他在心里默默感叹,“可惜是皇帝的人……”
他的眼睛凌厉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重新拾起桌上的筷子,雨灵铃见状也知道王爷是暂时“放过”她了,于是赶紧站起身来小心侍奉他,心里却不由得对刚刚的“审问”暗暗地叹了口气。
塞外阳关道上,一群马匹在苍茫的甘谷间马踏尘滚,长鬃飘洒,在空中俯视像一支利箭向前推进,它们浓缩起甘谷的声音,只剩下“啪嗒啪嗒”的一阵阵狂风般的踢踏,扬尘飞驰,势不可挡。
十个月前为进行边疆谈判,九埜国曾派遣使者来访,同剌瓦一起商讨对策,只是商讨来商讨去最终也没个结果。加上下个月初为九埜国皇帝的诞辰,历年剌瓦国都会在此时间派遣使者朝见,缴纳贡品。于是,贺拔若弼决定派遣属下——他的心腹贺拔越回访九埜国,而他趁此机会乔装成贺拔越的属下一起启程前往九埜之地暗中查探情况,却不料他们在路上驿站歇脚时被人跟踪。
“你觉得是谁?”贺拔若弼沉思着问贺拔越。“会不会是皇帝的人?”——“不可能,如果他不想先挑起边疆战争,定不会出此策略。”
“可惜让那个人跑了!”剑“砰”地一声被贺拔越扔到了桌上,桌子的裂缝深深地张开了大口,像是深渊里的鸿沟,又像是人年老一岁多增添的皱纹。
而贺拔若弼好像与这件事情毫无关系,只是吃着桌面上的小吃,冷静而不屑地说道:“该来的终会来。”今日的跟踪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从诸多兄弟中脱颖而出,经历万难才爬到今日的地位,今日之事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无关紧要的一声雷鸣而已。
当天,萧家派人暗中向三王府传话——霍轩当晚乔装出府暗中会面。
不料霍轩招人暗袭——胸口被人射了一箭,虽死里逃生却失血大半。他面色苍白地偷偷回到王府,在去三王爷房间的小道上最终支撑不住,昏倒不省人事。
正巧雨灵铃经过三王爷房旁边的小路,她看见不远处有人昏倒在地便急忙走了过来。当她走进一看却发现此人是霍轩。她急忙帮他把脉——未曾想霍轩表面是箭上,实际上是中毒入体,脉搏虚弱。
于是她赶紧把他扶起来,在确认了四周没有旁人后,从另一条隐秘的小道前往三王爷房间。
景霄骁看着虚弱的霍轩被雨灵铃扶着回来时,不由得一惊。倒在地上的霍轩微微地睁开了眼,看见他的主人后嚅动着想要发声,似乎急迫地想要说些什么,他嘴里吐出了“黎殇”两个字便没了声音。
景霄骁赶紧打断了他想要说话的念头,扶上床来探脉搏。探脉的那一刻,雨灵铃感觉景霄骁的煞气从眼里散发出,不由得惊讶:世界上竟然还有这般重情重义之人,也不枉霍轩如此尽心……
“你去门边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雨灵铃允诺退到了屏风后面,低声不语。
不料一刻钟后,雨灵铃听到门外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赶紧跑到屏风后轻声相告,不料景霄骁正集中神志运功替霍轩疗伤,不得抽身。皇上派来监视王府的中郎将敲了门大声道:“王爷——属下刚刚听来人回报说是府中出现了刺客,来查看王爷的安危!”
雨灵铃看景霄骁此刻正在在为霍轩打通经络逼出毒素,出不得声,若贸然回功定然使得两人都受其害,便低声道:“我去处理。”
说罢,只见她跑到屏风后赶忙脱去了浅绿色的外衣衫,只剩一件绿纱小衣,露出青缎背心,黑暗中胡乱地把发簪拔出,头发飘然垂下。
“王爷——”外面叫唤了起来,中郎将见许久不见有人顿时起了疑心。在他想要推门而入时,里面传来一女子的声音——“谁呀!大晚上的那么不知趣!”随后三王爷的房门被人打开了。
中郎将看见半掩着门后露出了一名女子的半边身子,双眼乜斜着乱晃,像是刚刚睡下的模样。只见她看见他后用手把滑落的衣衫往上撩,遮住了原本裸出的皙白的半边肩,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大人您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情呢?”
“回姑娘,刚刚传来消息有刺客,微臣担心王爷的安危,故来查看。”中郎将说道。
“有劳将军了,不过刚刚我和王爷一直在里面,也没看见什么刺客不刺客,您还是去别处看看罢。”
“为了王爷安全,微臣一定要确认一番,请姑娘移步。”
“你就不怕扰了王爷的兴致,到时候怪罪下来……”雨灵铃还没说完,中郎将就已经用手把着门边,想要强行破门而入。
她赶紧用手锁住门把,双眸顿时凌厉起来,凑到他耳前低声警告道:“我好不容易引着王爷上了钩,你若执意要毁了皇上的计划,出了什么事情你来担!”
雨灵铃警告完后,脸上凌厉的表情突然变得温柔媚态。他听着她半警告语气,想着她既然是皇上的人,自然奉皇帝的旨意办事。他若真不知趣破坏了皇帝的计划,十条命也偿不起。
“打扰王爷和姑娘了。”他再三思量后把手收了回来,带着人退了下去。
见门外的人退了下去,急忙回功的景霄骁忍不住吐了一口血。雨灵铃过来给他把脉,不料他马上把手缩了回去,将掩盖在被子下的霍轩扶起来想要继续给他运功逼毒。
雨灵铃道:“你功力霸道,此毒又万万不能够用此霸道内功相逼,你这样下去能不能救活他还是另外一回事,自己的命是要先搭上了。”
景霄骁有些不信任地看向她:“你有办法?”
“嗯,只是时间长些,你有没有银针?”
“有。”说着景霄骁去取了一个木箱来,把木箱打开,迅速摊开了包银针的卷布。他看着她在霍轩的穴位处熟练地施针,随后从掌心缓缓地运出内功,毒渐渐被逼到银针处,而汇集毒素的银针慢慢地变成了黑色……
漫长的三个时辰,对他来说是心灵上的煎熬,他没有办法保护好母妃,如今也没有办法救下胜过亲人的霍轩,这一刻,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怯懦——他对景霄铭念及骨肉之情,多番再三忍让,却不料他越发得寸进尺。
漫长,等待,煎熬……他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还不如她那般冷静和沉着……他看着她的脸上逐渐没有了血色,额上冒出一颗颗汗珠,青绿纱小衣已经被汗浸透了,露出的青缎背心里透出了她的未痊愈的伤痕,他看了清楚那些伤痕后,静默着没有出声,双眸暗沉下来。夜空中无声飞翔的鸟儿突然躲在树梢间不敢出来,暗沉沉的夜,空气在凝固着,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终于慢慢的收回了功力,把银针从霍轩的穴位拔出,再用散药在他身上外敷,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她有些喘不过气,虚弱地说道:“内部毒已经被逼出,不过外部的伤口已经感染了,过几个小时后会他会出现高热,到时候你派人去抓这个药方,给他熬药。”
他听她说了一串他听不懂的药名,于是道:“你写下来吧,我派人去抓。”
此时的雨灵铃才意识到人间的药同雾灵山的药是不尽相同的,她说的这些药名他自然听不懂,于是她道:“你告诉我药房,我去寻些,嘴上说不清楚。”忽而她又意识到他是不信任她的,于是补充道:“你派一个信任的人全程跟着我。”
景霄骁对上她那疲倦的面容,低声道:“好。”又顺手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白色鹅颈丹药瓶扔到她手里道:“这是恢复内力的丹药,你把它吃了。”
雨灵铃把药瓶接住后打开闻了闻,在确认丹药无碍后把它吞下,随后又把瓶子递了回去。她迎上他深邃的双眸,不知为何,总感觉他看她的神色和以往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