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这是第三个夜晚了。
元香有些木纳的看向窗外,竟然下雪了,晶莹剔透的雪花随风飘落,夹杂着寒风的低吼,预示着隆冬的来临。
她已经和废帝刘乾一同被关了三个日夜,除了汤药婆子定时端来的药和吃食,这个房间似乎与世隔绝了。
榻上的主子时睡时醒,意识模糊的未说全过一句整话,元香时不时的就要陷入恐惧之中,因为她的临时主子发烧了。
元香伸手探了探温度,男人浑身烫的像个烧熟了的山芋,她把厚厚的棉被压在男人身上,不住的用湿帕子给他擦试额头。
“不能死啊,千万不能死啊,不然就要一起走黄泉路了...”
“皇上不是万岁的吗?万万岁的,怎么这么容易就不行了...”
......
刘乾此刻真的很想起来暴打面前的人一顿,死人听了这话也得气的活过来,无奈口脚都不听使唤。
终于在元香第一千零一百次的祈祷声中,刘乾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把甩开了某人的爪子,咬牙切齿的怒道:“吾,死不了!”
元香惊呆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退后几步跪下,声音掩饰不住的激动和颤抖道:“吾...吾皇万岁..万...”。
“水”,男人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斜睨着瞟了一眼跪在地下的元香,打断了她的话。
元香愣了片刻,立马爬了起来,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在细瓷雕花的茶碗中,双手举过头顶,努力的挺直腰背,试着把宫中嬷嬷教的规矩做的再标准几分。
半晌,茶碗也未被端走,元香忍不住的抬头去看,却发现男人十分嫌弃的盯着自己笨拙的动作,好像在说,你觉得一个病的快死的人,还有力气自己好好喝水吗?
元香立马会意,狗腿子般把茶碗凑到男人嘴边,刘乾不动声色,浅啜了几口茶水后就不再喝了。
虽然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却没有放纵自己大口饮尽,而是慢条斯理的小口小口的吞咽着。
这个男人冷静的可怕。
这是元香和刘乾第一次对话后得出来的结论,他没有惊慌失措,没有问自己是谁,没有问现在身在何处,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浑身只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上位者天生的气息,就像一只身手矫健的猎豹,即使掉进猎人的陷阱,浑身是伤,也只会优雅的舔舐伤口,然后随时准备反击。
元香自惭形秽,偷摸摸的抹掉脸上的眼泪,这几天,她可不像猎豹,倒是像只吓破了胆子的兔子,唯一证明她还活着的,就是那双哭红了的兔子眼睛。
刘乾喝完水被元香扶着躺回榻上,气息逐渐平和下来,元香忍不住确认再三,是睡着了,不是又昏过去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在两条小命都保住了。
傍晚,婆子准时送药过来了,听闻门上重锁开启的声音,床榻上的男人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元香本能的去看他,正对上一抹狠戾的警告。
元香缩了缩脖子,又埋下头,继续保持自己原先的半死不活样子,她的主子可没有醒,她可什么也不知道。
婆子摆好汤药吃食,又打量了一眼缩在角落的元香和毫无声响的内间,就退下了。
元香在原地等了片刻,直到听见婆子远去的脚步声才缓缓起身,她把药碗和一小盅白粥放在小托盘上,转身进入房内。
此刻的刘乾已经半撑着身体倚靠在床榻旁了,他见元香进来也不开口,只是不紧不慢的坐直身体,抚了抚自己褶皱的衣襟。
元香细细观察着,这男人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看来这几日的汤药并没有白灌。
不过这么一来,元香倒有些局促了,这还是第一次跟活着的主子面对面坦诚相待,着实不知如何开口。
“我睡了多久了?”,还是刘乾打破了僵局,用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
“回主子,到这里已经睡了整四天了。”元香嫩生生的声音响起,就是音量小的像蚊子哼哼,引的刘乾又多看了她一眼。
“这里?你知道这里是哪里?”
“奴婢不知。”
自从被关了进来,元香的活动范围就没超过这间屋子,窗户望出去,不过是普通的楼台亭阁,哪里认得出这是哪。
“叫什么名字?”,刘乾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床榻,示意元香过来。
“回主子,奴婢名叫元香,是未央宫负责洒扫的小宫女。”元香托着木质的托盘走近几步,刚刚放下,就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是刘乾趁她靠近,突然发力,大手一把扯住了她胳膊带到床榻上,并翻身压制住了元香。
细嫩的脖子马上被人狠狠的掐住,五指紧扣,力气大的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了,元香无助的睁开眼,对上男人的黝黑发亮的眸子,居然满是杀意。
她怕极了,双手死命的去扯男人臂膀,但是力量悬殊,毫无作用,手脚被男人很有技巧的辖制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快感受不到空气的存在了。
元香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哀求的望向面前的男人,渴望着那一丝丝生的可能性。
她还不想死,她想活着,哪怕像只蝼蚁,她也想好好活着,就在她被掐的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刘乾似乎笃定了她毫无威胁性后,忽的松了手。
元香跌倒在地上,不住的大口喘着气,活像一只离了水源的鲤鱼,没出息的眼泪也喷涌而出,待元香好不容易平缓了些,一抬头居然看到塌上的男人又一脸嫌弃的神情。
“咳完了?”男人问道。
“咳..咳完了。”元香认命的回答。
刘乾眼神一瞟放在一边的药汁和清粥,元香立刻会意,慢慢的爬起来,小步小步的挪到塌前,颤抖的小手执起汤勺,伺候刘乾用药,一如昨日的情景,刘乾依旧慢条斯理的用了半碗粥,喝尽了药汁。
“这里,是我的府邸,昌王府。”男人平静的开口,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笃定。
元香惊讶的抬头,敢情,您这是回自己家了?那你家里人可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元香暗搓搓的腹诽着。
“居然只剩这么个小丫头。”刘乾思索着,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元香。
宫里统制的衣裳,染满了血污,不出意外,应该都是拜自己所赐,小丫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应是秋日里刚选进宫里的那一批,看她刚才的样子,还真是个怕死的好孩子。
刘乾慢慢的眯起了眼睛,不到万不得已,常泽不会把自己留给一个小丫头照看,这是自己的府邸不错,但刚刚送汤药的人却面生的很,昏睡了四日,自己的人竟然一个指头也没伸进来。
他的思绪愈发的沉重,好看的眉眼逐渐染上狠戾的颜色,一如刚刚要掐死元香时那般骇人。
元香吞了一口口水,开始不着痕迹的往外挪,企图离这个危险分子远一些,再远一些。神仙打架,千万不要殃及池鱼呀,何况还是她这么一只惨兮兮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