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常年春秋时长短促，所以早晚温度喜怒无常是平常事。近几年，尤其是在夏秋相接时段表现得更为明显。

作为一个易感冒体质，穆缘每年几乎都在祈求这天气可以冬寒夏热循规蹈矩些，可现在看着那路上行人裹上的外衣，就知道自己的祈祷一点也没有被老天爷听到了。

跑车速度就是快啊……不断有各种各样的车辆从车窗划过，像是静止在原地等待超过一样。

南大人与正面一样精致好看的侧脸被复制在两边的车窗上面，穆缘从自己那边偷看到他正在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单手双手随时轮换把控着方向盘。

好专注的样子，让穆缘也不敢打扰他了，身子慢慢放松下来，靠上后面冰凉的靠座，柔软惬意得让她想睡觉。

强忍着才没有闭上眼睛，为了提起精神，穆缘开始数经过的路灯。

一个，两个，三个……数着数着就集中不了注意力了，等路灯样式换到第三条街的时候，她早就出神到不知哪里去了。

其实如果要说她这一路都在想什么，那就是……

怎么还不到啊……真的好困，坚持不住了。

今天比平常早起了一个小时，怪不得——在给自己找了一个看似完美的借口之后，穆缘安心地把头靠在了近边的座沿。

不怪我不怪我，谁让这车上这么舒服，眼皮太沉重了睁不起来了……就眯一会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十分钟，就十分钟！

抱着补充精力好干活的心态，穆缘慢慢地，缓缓地……睡着了！

大脑中恍恍惚惚地开始重演今天的片段，被切割的尸体，腐烂的气味，还有一大段神乎其神让她无地自容的推理……虽然有些模糊，但攻击力是一点没减。

要是用力想起来，还真有存在几个真切的零星记忆。

关于什么你不需要听，听了也没用之类的，又或者不用讨好我，做好了本职工作，我不会亏待你……

到此，她在梦里也还记得可怜自己。

停车熄火，南劭看她扭了扭身子，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明明脑袋卡着安全带都歪道窗沿边了，人怎么能睡得这么舒服？

呼吸声平稳到一个阶段就开始保持一致，周围温度有着渐渐降下来的趋势……南劭只能再次按下启动键，打开空调，暖风。

越来越暖和了……看来自己的愿望也不是没有实现，穆缘默默感谢老天。

办公室杂乱的摆设，大到文件书籍，小到少女心小装饰，她看看就心累。

明天还要逐一搬到南劭所谓的临时居所去，原来换个办公室要这么大动干戈。

还好今天是准时下了班的，这是她唯一的慰藉——当了刑警之后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屈指可数。

然后她坐上了南劭的车。

这时她突然意识到，她是真的坐上了南劭的车！

做梦需要时间入睡，醒来也就是一下子的事，猛然惊醒的感觉使她想起前几天迟到时从床上蹿起来的经历。

太快回到现实，让她的脑袋里开始嗡嗡作响，确定依靠的窗沿和安全带都没有自己的口水，再摸摸自己的脸有没有被勒出印痕。完成这一切，故作镇定的她还感受到了不知从哪里呼出的热风正吹着自己。

没想好怎么面对的穆缘不敢回头，只是余光看到有只手在一边摆弄着车内她看不懂的复杂构造，之后，车子熄了火。

“下车吧。”

如同等待审判的煎熬之后就等到这么一句……就这样？还是憋了大招在等她？

穆缘从包里拿出手机偷看了一眼，已经七点半了！如果按路程半个小时来算的话，她也起码睡了四十分钟了。

从下车到进诊所的时间也没耽误，穆缘边后悔边把自己骂了个够，揉着被暖风吹得酥麻的脸，想办法让自己尽快完全恢复精神。

不似外面，诊所里有些闷。

开灯开窗，窗户打开的时候顺着风迎面飘进了一些浮絮，这是北市夏天的特产。

穆缘挥挥手打散，回过头避开来，看到了还未走进办公室的南劭，他用眼神示意着穆缘文件堆积的方向和后面的屋子。“还有一部分资料，分门别类之后摆放到那个房间，你就可以走了。”

好像没有大招……穆缘刚开口就用干咳代替了应答，好像是车里的暖风太干，或者是被进来的浮絮堵住了嗓子。

几声之后，喉咙发紧的感觉被她咽了下去，点点头。

在这只有二人的屋子里，穆缘的声音落下，南劭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透，字与字相隔之间还夹杂着刚刚车内的暖气。

他抬手，再次指向一个方向。

“想喝水，屋里有。”

说罢，南劭顺着回身打开办公室的门，门把磕到后面的墙壁，老老实实地发出沉沉的碰撞，自此之后，再无声响。

穆缘在为躲过一劫暗自庆幸之后，就赶紧投入到了工作中，这也是尽量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做弥补，免得被他找到由头把之前的脾气连带着一起发出来。

资料是真的数不胜数，从早上开始整理的时候，穆缘就为了分类摆满了长长的一桌，现在剩下的资料也一叠一叠找到了它们的去处，南劭能看到的，就是外面穆缘在门口窜来窜去。

穆缘本来对这些资料不感兴趣，但每张从视线面前经过，也免不了要多看上几眼，观察到什么抑郁，孤独等字样，也会心生怜悯。

看着本来高高堆起的资料已经所剩无几，再有这桌上高矮不一但井然有序排列着的纸张，穆缘觉得格外轻松，成就感爆棚。

抄过最后的几叠资料，穆缘停住了动作，盯着上面一张女孩子的照片。整理了这么久，患者的照片她也见了不少，但没有一张可以这样吸引她，因为惊艳。

只是一张随意的生活照，这女孩正在浅浅地笑着。女子面相贤淑，看上去就是大家闺秀，样貌称得上是唯美绝伦，这么说来绝不夸张，因为就算是穆缘这双见惯了美好事物的眼睛，现在也不免看痴。

“可真好看。”样貌这种东西，有的是需要细细研磨才能发现美，有的是惊鸿一瞥之后便索然无味。

但这个女孩子的美，是由内而外集二者于一身，要是仔细品，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南劭的眼神停留在了第十七行第六个字，之后抬头，看穆缘的半个身子停留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在端详手中的资料。

“你说什么？”

听到他问，穆缘正在翻开的手微微停顿，眼神瞄到上面所写。

姓名：林北思

“林北思，这名字真好听，她得的是什么病啊？”刚刚获得的成就感让穆缘沾沾自喜，所以之前自我产生的压迫感也就被她抛之脑后了，就这么对着南劭开启了像是朋友间的攀谈。

手指书角处在蹭开下一页，漠然将视线又移回到了第十七行第六个字，顺延向后开始阅读。“自己看。”

开启话题又失败了……

不过还好现在的穆缘已经做好了百炼成钢的准备，这些之前经历过的平常攻击已经对她算不了什么了。

自己看就自己看！

往下顺着看，仔细找找……重度抑郁，自杀倾向严重。

穆缘有时也挺烦自己这种极端的感性性格，之前从大脸的诉说中得到的感受还没结束，就又开始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难过了。

低着头安排好最后几张资料的归处，再把每一部分抱入南劭专门放置资料的那个房间，她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资料我已经都整理放好了，那我，先走了。”穆缘抱着书包站在门边，说话的时候默默盯着下面摇晃的书包带。

这平白无故的垂头丧气……南劭看看时间，从她进入到诊所到现在也不过才工作了四十八分钟，这么累吗？

“需要，我送你回去？”

书脊挨到桌面，南劭顺着屋内光线照出去的方向去看她。

穆缘把书包背好，裹紧外衣，还是有一搭无一搭的语气，还是低下头看着地面的动作。“不用的，明天见。”

门被撞上，发出的声音和往常自己关上时无异。

等门锁撞击的回声在这房间里都散尽了，桌面的书又被托起，注意力挪到打开的整篇书页，哪一行哪一列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