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要开会并不容易，关于一个案子，需要准备的资料以及每个人需要调查的模块都不一样，每个警员需要保证查到资料的真实性，以及是否能够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对于案件相关人员资料的查找也是关键，有时甚至需要追查到犯罪嫌疑人老家街道的某个邻居。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夸张，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的资料也随时可能被调出躺在各个警员面前当做案件的线索，没准现在你的照片正巧被展览在警局电脑的界面上。

当然，只是说说……

所以在一切准备就绪，江言鼎坐在旁听席上时，距离那尴尬事件的发生已经过去了些许时间。

廖帅检验出的报告，也已经到达了楚无争手里。

“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就是昨天我们走访的女孩程晓萍的父亲，程如山。”楚无争用吸铁石将照片贴在白板上。“死亡时间是在六月七号的下午五点左右，死亡原因已经确定是由五厘米左右的铁锤重击后脑。”楚无争停下转向示意穆缘，自己回身找了一旁空着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穆缘站在一旁，腿轻靠在后方的桌子上，见楚无争给了信号，立即上前。

“程晓萍，今年17岁，在北市第一中学读高中三年级。”伴随着手指点了下白板上程晓萍的照片。“她的父亲，也就是死者程如山今年48岁，是一家工地的包工头。具程晓萍交代，她的父亲酗酒，脾气暴躁，而且经常不回家。所以近一个星期，程如山的失踪没有引起程晓萍的注意。”

“值得一提的是，可蓉在死者口腔内发现的白色纤维正是属于芭蕾舞鞋的松紧鞋带，而程晓萍也是近几年一直在学习芭蕾舞的。”楚无争继而补充。

“所以你们现在是怀疑程晓萍有嫌疑？”江言鼎见空气沉寂了下，问道。

“啊，不是。小七妹！”

穆缘立刻举起印刻着正直苍劲的黑色字体的白色纸张。

自卑，性格内向，缺少母爱。

“这是……南劭老师分析的观点。”

再提到他的名字，穆缘还是止不住出了下冷汗，唉……后遗症。

“根据我们走访时程晓萍的态度，所以我判断出她现在还存在于积攒犯罪历年阶段，所以不具备犯罪条件。”

“大脸！”

大脸点头向前。“我查到这个程晓萍有一个男朋友，叫郝子强，外号叫耗子强。是一家饭店的水产供应商。今年25岁，和老大给出的从事水产相关行业，近期辞职，独居等画像特征，都非常符合。”

江言鼎点了点头，给予了些许肯定，差不多结束了这次会议。

陆续开始离开的警员里，两人正窃窃私语。

“大脸，那个耗子强的基本资料，给我看一眼。”

“就跟老大说的差不多啊……”

“哎呀给我看一眼详细的！”说完就抢到了手。

“那你看吧，看完正好帮我交给老大。”大脸屈服。

穆缘急切地拿过，她这样做的目的当然不纯，作为一个被南大神压榨了几天之久的灵魂来说，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他的隐藏猜测是否正确。

她翻看的仔细程度简直不亚于当年考场在翻阅高考试卷。

年龄25岁，母亲早逝，初中辍学，居然……还在17岁的时候因为打架斗殴留过案底。

仔细回想，这样看来，他也确实有压榨自己的资本，穆缘倒是这样给了自己心理安慰。

那关于郝子强的资料递上去给南劭之后他倒是一眼都没看过，他心里面，早已经有了对于犯罪嫌疑人更清晰的描述。不光是对于罪犯的生活经历，包括心理和全身心，南劭都已经有了具体的画像，现在的犯罪嫌疑人在南劭面前，就像是被陈可蓉解剖过的尸体，早已经一览无余。

追查到了郝子强工作的地址，楚无争伸了个懒腰决定明天一早出发。

大脸趁着空隙，问南劭要不要明天早上帮他打好饭的消息被一旁的穆缘听得一清二楚。

她倒是没认真听南劭的回答，想着心里的事逐渐走了神。

其实警局之前南劭的手下都是对他言听计从，可像大脸这么忠心耿耿就差把楚无争这个领导忘了的，确实在少数。

对于南劭的那些疑问得不到解释就算了，好不容易有一个问题是除南劭以外之人可以解答的，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于是穆缘在回家之前，再一次找到大脸，得到了这样一个解释。

当年大脸，也就是宋鑫刚到警局，那时的他也是不羁的少年。

从之前听到那一堆神话一样的传说到见到南劭这种傲气冲天的性格，他都嗤之以鼻，不放在心上——即使南劭的破案速度如神，他仍然没什么好感。

但所有事情都有转折，就在大脸进入警局的第二年，他们接到了一个爆炸案，中了圈套。

“那时炸弹就在我脚下，我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大脸不遗巨细地在回忆，穆缘从他的脸上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当时分秒必争的危险。

南劭一如既往的平淡，但脸上也出现了点滴汗珠。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在生死面前，任何人都显得如此渺小。

但他作为队长，必须不能自乱阵脚，坚定地抓住大脸的胳膊，鞋面开始抵住他的鞋底，慢慢接近，用力踩住。

“脚移开，快点。”

大脸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只能照做，哆哆嗦嗦撤回了脚。

1，2，3……没爆炸。

南劭厉声发出命令，这时大脸刚从紧张里面找回一点思绪，回想了刚刚听到的话，才明白南劭是让他先走。

“不行，不行老大！”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南劭。

“听我的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不要因为你的愚蠢害死我们两个，先走远，再给局里打电话。”

大脸没从南劭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惊慌，这点无形中给了他很大信心，因为惧怕和急躁而产生的眼泪也没有流下来。

救援部队来得算是快的，直到解救出南劭，他直着僵住的腿，一下摔在地上。

大脸那时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而南劭是自始至终冷淡的坚定。

“作为警察，我信仰国家，信仰人民，但是老大在我心里，可以与他们齐名。”穆缘离他的距离不算近，可依然能看清他眼神散发出来的，是一如作为警察举拳向着国徽宣誓时一般庄严。

此时南劭不在，泪水不再受控制。

这时流的泪，应该就是当时被他咽下去的吧……

穆缘被他感染，心里也开始不好受，沉默了很久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只能暂且陪着他掉眼泪。果然两个感性之人待在一起，只要一个人打开了泪腺，就只剩对着哭的份儿了。

谈话结束，穆缘回到办公室。

望向大脸已经开始和楚无争就着早上买饭的事情逗贫了，穆缘就知道只有自己这个局外人还迟迟走不出来。

拿起背包，收拾东西到一半，手里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想象力丰富是她从小就具备的特点。她努力把大脸所说的每一个细节按照发展顺序拼凑起来，再把他深陷回忆时的表情糅合进去，顺利地让当时的情景在自己的想象中再次演示了一遍，包括南劭的冷漠高傲——这也是她能最清晰安插在大脑片段里面的，毕竟这曾经以与不同的方式在她眼前发生过无数遍了。

演示多一遍，穆缘就更沉重一些，她心中对于南劭的想法也就多了些。

像她这种爱走极端的人，听到南劭这样的往事，就打心眼里敬重他，可是想到他之前对自己的冷言冷语又恨不得掐死他……感性和理性的交织快把她撕成两半了，最后想着想着生生把自己整笑了，闹得办公室中一并准备下班的人无不注目。

尴尬了……

穆缘随即就开始继续手中的工作，事不关己的样子看起来是想尽量让大家快点将注意力转移走。

一道身影闪现进来，之后还在仔细低头查找东西的穆缘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抬头的间隙在心里默默用这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记忆中对比。

嗯，是南劭。

“今天要加一个小时的班。”

对了……规矩上还有一条——要接受任何时间的加班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