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来聘刚往前一步,忽见张嫣诡异一笑,从身后抽出了两把燧发短枪,指向了自己面门。
武状元当然知道火器的厉害,惊惧之下滑步后撤,就地一滚拾起徐彦琦的铁牌护在身前。
王来聘脚下一动,张嫣右手的短枪便已击发,只听“砰”的一声,翁英胸膛中枪,身子一歪软倒在地。
原来一见王来聘后退,知道自己准星不好的张嫣,临时起意右臂微摆,将枪口指向了六步之内的翁英,由于距离太近,翁英躲避不及,胸膛中枪顿时栽倒。
王来聘藏身铁牌之后一动也不敢动,枪响过后许久,才敢探头去看。只见张嫣双手持枪,正眯眼瞄向自己,王来聘吓的魂飞魄散,端着铁牌忙不迭后退。
王来聘退到香案边,取下御赐的青龙刀,见玉衡拾起了宣花大斧和铁枪撵了过来,连忙跳下擂台,抢了鸣赞的坐骑打马便逃。
王来聘一逃,鸿胪寺鸣赞等随从,以及前来观礼的绿林同道瞬时没了心气儿,争先恐后夺路而逃,玉衡见呼延九和泰宁仍然身陷重围,连忙提着大斧和铁枪上前助战。
王来聘一心只想逃命,杀出营盘,忽见一条黑脸大汉打马杀了过来,王来聘横刀骂道:“好狗不挡路,给老子让开”!
黑脸大汉更不搭话,两马交汇错鞍的瞬间,高举斩马刀抬手便砸,王来聘一咬牙,使出一招举火燎天迎了上去,只听“咣当”一声巨响,王来聘胯下坐骑前蹄一弯,被砸的跪倒在地。
王来聘双臂发麻虎口出血,挣扎着翻身爬起,提着青龙偃月刀指着黑脸汉子的背影骂道:“有种下马与我单挑”!
话刚出口,王来聘就后悔了。
原来黑汉子的背上,还绑着一个美人儿!
来人正是乌奴,他抱着梅采洁滚鞍下马,冲泰宁招手:“弟妹,替我照顾嫂子”!
呼延九一见乌奴大喜过望,指着王来聘喊道:“杀了他”!
乌奴摊开了一块土布垫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抱着梅采洁坐了上去,冲一脸娇羞的梅采洁咧嘴一笑:“娘子,咱到家了,你别怕,稍微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乌奴抖了抖胳膊,啐了口唾沫攥紧大刀,大步流星冲向王来聘,迎面又是一记大劈,王来聘避无可避,只能再次使出一招举火燎天,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迎了上去。
又是一声巨响,王来聘手中的青龙偃月精钢刀柄,竟被乌奴一刀砸弯,武状元双臂发麻钢刀脱手,还没来得及后撤,已被乌奴转身一记横扫,生生劈成了两段。
堂堂武状元被乌奴一招秒杀,些许舍不得离开的英雄豪杰们,在一阵惊呼声中一哄而散。
玉衡正要同乌奴说话,忽听张嫣大喊救命,原来坐在擂台东侧的一群白胡子老头,一见情势不妙,便一拥而上哄抢玉衡包袱。
除了无人敢动的永宁王册印和兵器,所有财物被哄抢一空,这些武林耆宿们,得手之后四散鼠窜,眨眼间跑的一干二净。
玉衡连忙跑了回去,将张嫣抱下高台,笑着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人没事就好”!
张嫣与乌奴夫妇见过之后,看采洁怀里抱着一个黑陶坛子,皱眉问道:“梅小姐,你怀里抱个坛子干啥”?
梅采洁眼圈一红,乌奴接过坛子抱在怀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这里头是大师兄的骨灰”!
王自用拖着一副病体,连日赶路加上心急如焚,走到长沙已经油尽灯枯,为了不耽误行程,于湘江投水自尽,乌奴知道王自用还想再见玉衡一面,便带上了他的骨灰。
玉衡肝肠寸断,和呼延九抱着王自用的骨灰泣不成声。
有人日进前而不御,有人遥闻声而相思!王自用义薄云天,待玉衡恩重如山,自此阴阳两隔,玉衡怎能不悲痛欲绝。
可不等玉衡从悲痛中缓过心神,云南巡抚钱士晋,黔国公沐天波和永昌府参将王朴,以及寨土司首领黄定海的三千兵马已然杀到,将六人堵在了山谷中央。
好在孙承宗的弟子,前陕西巡抚练国事的长子,广西永福令练彦吉,带着万余持械山民及时赶到,又突然下了一场暴雨,浇熄了官兵们的火器,玉衡这才逃过了灭顶之灾。
玉衡在练彦吉,钱士晋,沐天波和黄定海的共同“护送下”,翻山越岭又走了三天,才得以顺利就国。
此地后世属云南文山州,位于马关县老街,这里地处边疆,民族众多、九山一水一分田,是名副其实的穷山恶水。
老街镇位于两河交汇的丁字路口,青石铺街人家廖廖,十几间低矮的小屋,尽皆草庐而不见一瓦,见有生人前来,村民们如惊弓之鸟疾走回屋,掩门闭户盖恐匪人忽至。
崇祯给玉衡选的“王府”是“马白十铺”之一的老街铺驿站,是坐落于小白河畔的一座破落小院。
驿站已经裁撤四年,这里蛛网密布已是一片断壁颓垣,茅草和木料已被村民取走,整个院落除了地基和承重墙一无所有。
钱士晋笑道:“圣上有旨,永宁王在此,一不得垦荒,二不许募兵,三不得擅离云南”!
钱士晋指着河堤的一片荒地和后院光秃秃的一片土山说道:“这座荒山和这片荒地,原属驿站资财,永宁王可任意取用,其余一草一木皆有主人,还请王爷和王妃体谅”!
黔国公沐天波也不甘寂寞,回头望了一眼王朴和黄定海,得意的对玉衡说道:“黄大人驻兵都龙,有精卒五千;王参将三千甲士驻于菁脚;此外各处路口,还有19位土司家丁把守,下官奉劝永宁王不要自作聪明”!
钱士晋趾高气扬和沐天波的阴阳怪气,让张嫣等人十分不爽。
玉衡却只微微一笑:“听二位的口气,云南是钱巡抚和黔国公二位说了算?如此甚好!冤有头债有主,我张玉衡和家人若在云南有个三长两短,寻仇便有了去处”!
钱士晋和沐天波闻听此言脸色骤变。
玉衡轻蔑的扫视二人:“你钱士晋比太谷曹三喜如何?你沐天波比插汗部林丹汗又如何?老子有本事搅乱三晋,血洗青城,收拾你们两个,就好比捏死两只蚂蚁”!
张玉衡眼角余光扫向土司盟主黄定海:“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杀个把人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我奉劝各位好自为之,若没事找事,到头来只会自取其辱”!
玉衡一抬手:“各位请便,慢走不送”!
钱士晋,沐天波和黄定海讨了个没趣,灰溜溜的走了。
倒是王朴留了下来,命军士替玉衡掏了水井,收拾了院子,留了一套辎重营的工具和一批粮米,这才拱手作别。
王朴笑道:“从今往后,下官就是永宁王的邻居,听说此地大白天盗贼横行,夜里豺狼毒虫出没,附近的寨土司长官个个都是跳梁伏莽奸猾之徒,王爷保重”!
王朴离开的第二天,五百里外的纳更山土司巡检云南建水县龙天正,带着27名家丁赶来护驾。
龙天正年方十七,相貌奇伟,性格开朗,声音浑厚。
洪武年间,他的祖父龙咀助战有功,被封为土司巡检,其父龙衮曾随“晚明第一猛将”武状元刘綎和邓子龙征缅,大败缅甸东吁国王莽应里,龙天正的母亲房氏,早年与兄长房美奂同在孙承宗门下读书,此次受孙阁老之托前来护驾。
秋收在即,练彦吉和万余山民,必须赶在秋收之前回乡。
练彦吉同玉衡作别,满是羞愧的说道:“家父曾受王爷大恩,获赠白银5万余两。自家父入狱后家道中落,如今只能拿出这些,不过请王爷放心,我这就回广西筹钱筹粮,尽快给您送来”!
玉衡感慨万千,握着练彦吉的手谢道:“此番若非兄长及时赶到,我张玉衡早已命丧狮子山!兄长大恩,请容玉衡来日再报,岂敢再劳兄费心”?
张嫣近前说道:“我记得崇祯改元,天子曾召你入宫,只因廷对不受,天子下旨永不续用,经孙承宗多方奔走,才给你谋了个永福令。你此番搅了天子的好事,罢官在所难免,不如等你父亲出狱,你父子三人同来云南,助永宁王一臂之力如何”?
练彦吉躬身回道:“下官久慕王爷大才,早有报效之心!也深知以王爷之能,建衙开府是早晚的事,可忠孝不能两全,下官得请示过家父才能给王妃答复”!
练彦吉走后,玉衡开始张罗着建房。
玉衡变卖了张嫣和梅采洁的首饰,龙天正卖了铠甲、鸟铳、弓箭和兵刃,一共凑了450两银子,大张旗鼓的干了起来。
龙天正和乌奴四处采买木料,玉衡带着匠人们采石、做瓦,就地烧砖、街坊四邻也很热情,女人帮忙做饭,男人帮忙干活,破落的驿站小院,每天欢声笑语不断。
家事也被张嫣安排的井井有条。
泰宁管仓库、梅采洁管钱、呼延九管账、龙天正管采购,乌奴管工地,玉衡得以安心的在河边的工棚做木工。
见众人对玉衡的饭菜赞不绝口,帮厨的白姨对玉衡说道:“王爷,此地每年都有千余支骡队经过,您何不在门口摆个小摊卖些吃食,多少还能赚几枚大钱不是”?
张嫣也点头帮腔:“咱家门口,每日至少有三队骡商路过,加起来百余人上下;黄定海和王朴,早晚各有两哨人马监视,加起来还有三百多人,另外还有集市,卖吃食准备错”!
两天后,玉衡的卤肉饭小摊,在南院墙外支了起来。
村里的老红案刘四叔切墩儿,白姨的侄女儿杨二姐跑堂,卤水属于“商业机密”,由玉衡亲自熬制。
玉衡最拿手的是“川卤”,以山奈、角、丁香、白蔻、茴香、香叶、白芷、草果、香草、橘皮、桂皮、筚拨、千里香、香茅草、排草和干辣椒为主料;用老母鸡骨架和猪筒子骨熬制卤水高汤;用蔗糖炒制糖色,用滇盐调味。
川卤颜色重、味道厚、麻辣鲜香、入口回甘,连张嫣和梅采洁都赞不绝口。玉衡将卤水分装进大小三个陶缸,小缸留在后厨家用,两口大缸抬上了新盘的灶台。素菜一缸,有莲藕、花生、腐竹、海带、木耳、黄瓜、野菜和豆腐;荤菜一缸,有猪耳、口条、猪肝、猪肺、大肠、猪蹄和整只的鸡鸭。
玉衡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崇祯天子朱由检,却迎来了登基以来,最为严峻的考验。
对于此时的天子而言,崇祯四年武举殿试的一榜三甲,一天之内全部殒命根本不值一提。
辽东黄台吉十万大军压境;西北流贼四起,延安、榆林、武威三城被围;西安府告急;商州陷落、河南济源和修武同时陷落!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最让天子震惊的是,宁夏五卫,半月内全数陷落。老回回马守应诱杀官兵降卒4万,凌迟庆王朱倬纮;聚本族青壮75万,于九月初九在宁夏中卫建国,定国号大真,改元至仁。
朝廷有钱,震怒的朱由检,根本不怕两线开战!
可放眼天下,朝廷竟然无人可用,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