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正接到命令以后,买了一套大明律,只随手翻了几页便扔在一旁。
他把自己关在在屋子里闷了半日,出来让玉衡给他写几条执法准则。
玉衡根本不懂法,想了半天只憋了四条出来,并做了简短的解释,这四条是:“天赋人权;公平公正;一切用证据说话;私有财产神圣不得侵犯”。
龙天正拿到玉衡的手书后如获至宝,忙活了七天,把“永宁王府长史司审理所”的招牌了起来。这一日玉衡到花园倒座值房查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龙天正翘着二郎腿喝着功夫茶,捧着本《初刻拍案惊奇看的津津有味。
于是玉衡质问龙天正:“你就是这样给我办差的”?
龙天正连忙起身,拉着玉衡坐下,奉上了一杯茶,仔细的给玉衡解释。
他的“审理所”其实是个“流动法庭”,龙天正从59个村寨,选了59位有德望的村民做“断事人”,每月随机抽取7人组成流动法庭,走村入寨裁决纠纷。
如纠纷双方对裁决不服要求重审,龙天正这才亲自出马,随机抽调名“断事人”组成复审团,在审理所当众断案,作最后的终审裁决。
玉衡笑道:“这办法倒也不错,你这个懒偷的我无话可说”!
龙天正胸膛一挺,皱眉问道:“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也是按您的意思行事!前几日您还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怎么断案的时候又开始质疑群众了?为什么要搞双重标准?还是您打从心底,根本就不信百姓”?
龙天正这番话,怼的玉衡毫无脾气。
龙天正见玉衡尴尬,咧嘴一笑:“其实您说的没错,我就是懒,《大明律从头学起,得花多少功夫?咱少给自己找麻烦不是”?
新事物总会带来新麻烦,龙天正的流动法庭刚出门没几天,便让情绪激愤的村民打了回来,七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给人揍的鼻青脸肿,哭着找王爷喊冤。
既然讲道理行不通,那就上暴力机器!天子不让养兵,我张玉衡养几支“巡警”,维护治安总是可以的吧?
说干就干,玉衡带着乌奴,黑云鹄,金初麟,泰宁和呼延九走村过寨,精挑细选,招募了4名男女青壮,打欠条找王朴借了52套衣甲器械,搞了4支13人的巡警队,由他们轮流出勤,保护流动法庭断事人的安全。
所有新募兵卒按特长编队,均有明确分工。泰宁是女巡警队长,专门负责保护张嫣和梅采洁的安危;侦察队长黑云鹄;突击队长乌奴;参谋队长呼延九。呼九思从侦察兵做起,由黑云鹄亲手调教他潜伏、刺杀、绘图和野外求生本领;金初麟和李如靖跟着玉衡,金初麟做随军参谋,李如靖做侍卫长兼传令兵。
有了上回下属反水的教训,玉衡这回长了心眼。
每队设正副队长各一名,传令兵一名,侦察兵两名,观察员一名。
玉衡给以上人员划分了清晰的权力边界,正队长负责作战指挥;副队长负责日常训练和管理;侦察兵归参谋系统管理,定期向金初麟汇报各村寨的情况和本部人员异动。传令兵归军令系统管理,凡涉及部队的调动、装配的增减、人员的出勤和请假,必须有传令兵的签字方可执行。
观察员说白了就是玉衡部下的眼线,表面的职能是收发信件、整理文书、记录队伍每日的行动和操练表现,核心职能是监度,一旦发现营内将官和士兵的异动,或言行和思想异常,可随时“密折奏事”,并只对玉衡一人负责。
按大明惯例,臣下给皇上汇报工作,或者提出意见和建议,往往以文字形式呈报,这就是我们常说的“题本”和“奏本”。明初,臣民上书朝廷称之为“奏本”,上于东宫太子者称为“启本”,此后又规定,凡公事一律用“题本”。
给皇帝上疏是有一套严谨的制度,明代臣工题本需要通过“通政司”转到“内阁”,然后由内阁交到天子手中。这中间的经手人太多,往往使得保密性不够,容易引发事端,所以满清入关以后,康熙便发明了“奏折制度”。
各巡警队的侦察兵情报,呈送李如靖,然后转交随军参谋金初麟处理;而观察员的“奏事密折”,则以家信的形式,由张嫣代为收发,如此既能掩人耳目,又能清晰掌握部队的一举一动。
如此一来,少了玉衡的干涉,各部队长能够按照自己的规划放手操练;而玉衡也能从繁杂的军务中抽出身来,同张嫣一起琢磨发财大计。
就在玉衡为银子犯愁的时候,西北三百里外的临安府,王弄土司沙定洲、阿迷土司万彩莲、都龙寨少东家黄乘凤,以及滑头山寨主刁派猷、还有万彩莲与前夫普名声的儿子普服远,正围坐一堂,商量着如何弄死张玉衡。
刁派猷有些焦虑,敲着桌子说道:“张玉衡这个祸害,必须赶紧除掉!他在都龙分田的消息传出来以后,不光十寨的穷汉们人心思动,整个滇南各地,人人翘首以盼,等着盼着张玉衡上门分田”!
刁派猷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愁苦:“不怕各位笑话!我滑头山离都龙寨很近,穷汉们已经自发选出了分地委员,只得张玉衡上门,立马跟老子造反呢”!
黄乘凤也附和道:“这张玉衡还真是个狠角色!分田分地先拿自己开刀!我倒想看看,他把土地分出去以后拿什么养兵养家”?
刁派猷一拍桌子骂道:“养啥兵呀?不管是分地委员,还是断事人,甚至连巡警都是自带干粮,好像叫义务兵什么的,也没人找永宁王要钱,这些百姓们自发的干活,都是为了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黄乘凤点点头:“那就好!若是不发月钱,张玉衡这事儿准长不了!我说万主母,禁商这事儿能不能再紧点?清凉油我试过,止痒驱虫的效果确实不错!若是让他打通了商道,那银子还不哗哗的往张玉衡口袋里流”!
万彩莲三十岁,儿子普服远也已经二十,可她保养的非常好,长了张祸国殃民的漂亮脸蛋,举手投足妖媚无比,浑身散发着一股勾魂夺魄的成熟韵味。
她瞟了一眼黄乘凤,端起茶碗莞尔一笑:“不是表嫂说你,你也太没出息了,清凉油一盒顶多赚两文钱,卖一千盒才赚1两银子,这点儿小钱儿你也看的上”?
万彩莲一开口,沙定洲也打开了话匣子,恭敬的说道:“娘子,沐天波送来了五千两银子,让咱放开手脚干,事成之后另有重金相谢,还会保举您做临安府七十二土司的头人。这张玉衡到底怎么对付,您好歹拿个章程出来”!
万彩莲欣慰的看了这个第三任小白脸老公一眼,摸了一下沙定洲的下巴,作为对他的奖赏,瞥了一眼满眼醋意的刁派猷,抬指刮了一下口红,漫不经心的说道:“张玉衡以王朴的三千营兵为依仗;以龙天正,金初麟,瘦猴子和我那个没出息的小师妹销魂罗刹为臂膀”!
说完媚眼如丝望向刁派猷,刁派猷浑身一热,打起精神开口问道:“主母的意思,可是轰走王朴,斩其臂膀”?
万彩莲似是不经意的上下**着一支玉笔,轻咬红唇,冲刁派猷含情一笑:“真不愧是我欣赏的男人!脑袋就是比别人灵光”!
沙定洲早有耳闻,自己这位狐媚娘子与许多男子有染,可当着自己的面同别人调情还是头一回,不禁十分不悦:“别他妈废话,你就说咱们咋办吧”!
万彩莲收起笑容,望向自己的亲儿子普服远,漫不经心的吩咐:“你带人走一趟龙天正老家,把他的老娘,弟妹还有乡邻全都给我杀个干净!龙天正饱读诗书,一定会归乡丁忧,如此可断张玉衡一臂”!
普服远面有难色,皱眉问道:“娘!如此会不会太残忍了”!
杀人夺财这种事,黄乘凤拿手,于是抢着说道:“你不去我去”!
万彩莲横了黄承凤一眼:“就让他去!大家同在一条船,坏事者定斩不饶”!
她冷漠的看了亲生骨肉普服远一眼,补了一句:“我亲儿子也不成”!
普服远只能点头答应。
万彩莲支着下巴想了一下,开口说道:“金初麟是昆明望族,暂时不能动他!我这个小师妹有些难缠,必须由我亲自出马料理”!
说完盯着刁派猷和黄乘凤:“至于火烧王朴的粮草,施毒下药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俩去办!你俩一把年纪,这点小事儿,不用手把手的教你们吧”?
二人感受到了万主母身上的杀气,连连点头称是。
等众人离开以后,万彩莲坐在沙定洲的腿上笑道:“你怎么会吃刁派猷那个死人的醋,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老娘我出卖色相,还不是为了咱俩的地盘”。
万彩莲的真实计划是,调虎离山骗走张玉衡,趁都龙寨群龙无首之际,自己出马干掉阳炎,活捉张嫣扣为人质,逼张玉衡让出都龙寨的地盘。
同时令刁派猷搞事激怒王朴,怂恿西百寨的黄定江和王朴火并,等他们两败俱伤之际,沙定洲领大军前来收拾残局,将黄定江的西寨也收入囊中。
如此一来,整个马白十驿都是万沙二人的地盘。
万彩莲还是有些不放心,捏着沙定洲的下巴嘱咐:“你这温吞水的性子可一定得改改,该下手的时候绝不容情!该进兵的时候绝对不能犹豫,听明白没”?
沙定洲面色有些尴尬:“你真让我杀了普服远,那可是你亲儿子”!
万彩莲冷笑着问道:“怎么,你这个后爹心软了”?
等曹文衡悠悠醒转,已经置身于一辆马车之上。
见自己手脚戴着枷锁,他连忙探头来看,见负责押解自己的是一队锦衣卫。曹文衡仔细思量,自问出京这两个月没犯什么大错,为何天子会派锦衣卫捉拿。
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几位兄弟,敢问我曹文衡所犯何事”?
纵马在前的一名锦衣卫回头说道:“所犯何事你心里没数?邓监军刚到盛京,便发现你谎报战功,于是连夜上奏天子,我等这才捉你归案”!
曹文衡问道:“我谎报战功?简直可笑!却不知我是怎么个谎报法”?
锦衣卫回道:“西平堡一战,你明明歼敌7641人,却谎称只歼灭了574人,这不是谎报战功又是什么?这可是欺君大罪!你有何不服”?
曹文衡懂了,定是邓希诏杀了许多无辜百姓充功,故意罗织罪名栽赃陷害。
鬼头刀架在脖子上了,曹文衡岂敢不服?只能连称有罪,有负天子重托。
可怜的曹大人一心为国,却了背个“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
曹文衡杀敌保国九死无悔,他恨只恨天子寡恩,朝廷薄情!
如今边疆未靖戕害肱骨,天子如此作为,让原本意气风发的曹文衡,隐隐看到了亡国之象,不禁愁的一夜白头,内心也满是萧索。
天子再次于平台召见“白发督抚”曹文衡,告之新任的蓟辽总督熊文灿已与黄台吉议和。仍然与后金隔浑河画江而治,双方约为父子,大明为父,大金为子,如此以德服人,既保全了天朝上国的颜面,又彰显了天子的敦仁厚德。
敦仁厚德这四个字,差点没把曹文衡当场恶心死。
他忍了又忍,还是迫于无奈,捏着鼻子叩首高呼万岁,称圣明无过吾皇。
天子表示,自己宽宏大量,向来以仁厚之心对待臣下,所以不打算追究曹文衡谎报战功的罪责,令其官复原职,仍回兵部任右侍郎,曹文衡只得领旨谢恩。
可刚消停了一天,天子再次于平台召对,就如何应对西北流贼,以及剿灭大真至仁皇帝马守应二事,敕令曹文衡当场奏对。
曹文衡跪在天子阶前闷头不语,心底暗骂:把人往死里用!用完又往死里整!你朱由检当我是傻子吗?可若是不回天子的话,或是拿不出像样的条陈,只怕今天我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紫禁城!
曹文衡顶着一头白发,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挖空心思琢磨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