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日的清晨,因昨日的一场大雨,空气格外的清新,街面上的青石也被冲洗的干净,一众穿着红衣,手里提着锣鼓的仪仗出现在客栈门外。
锣鼓声吵起了住在这条街的考子百姓,这仪仗是朝廷为乡试三甲备的,所谓衣锦归乡自然要有几分牌面,仪仗共二十人,分牵着两匹高头大马,红色的马鞍下坠着乌黑的脚蹬。
一拿着名帖的蹬蹬蹬上楼,各拜了赵文振和孔知,问着什么时候起行,昨日回来后,两人行李就都收拾齐备了,省亲只有十日,且需得往返时间紧,耽搁不得,所以现在到不用准备什么就可以出发了,赵文振和孔知向张宝根到了别,此次张宝根虽中了榜,但有没有官做那就不知道了,只能看有没有空出,想来也是极难的,榜上权贵子弟不少,只怕轮不到张宝根,显然张宝根要更散淡些,得了进士去私塾里教书一月也有几两银子使唤,好过家里的光景了,再说前些日子跟着赵文振买桃还赚了一百两。
赵文振和孔知俱穿着青衣,下楼踩着乌黑的脚蹬上了马,锣鼓声起,两人并头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仪仗,仪仗后面跟着大武驾的马车,苏一尘坐在马车内,此次他也中了榜,不过也是没有官做,昨日去寻了自家在京都做官的二爷,也就是苏老太公的弟弟,也没有保证什么,有空出时到可保荐,到时候不免要使些银子,也算是有了着落。
这次孔祭酒到真如在大殿上说的没有阻拦孔知要入仕,早在柴桑那次雅集,孔知就像赵文振表明了心迹,若是中了定是要入仕。
孔幼薇和孔宣坐在马车里跟在孔知的后面,平日里话最多的她今天却反常的没有说一句话,只盯着窗外的各色行人,因是被外面不时站着,向赵文振孔知道贺的路人扰的烦了,一撇帘子,再不看外面,从京都到柴桑和江州的路有一段重合,赵、孔两人倒是可以同行一段,说起昨日的殿问,现在听来倒是觉得精彩。
孔知大赞赵文振言辞犀利,驳的众人哑口无言,实不知当时的赵文振有多紧张,尤其是一人说刚发了榜,赵文振就去齐王府之事时,被人跟踪这样的事他是没有想到过,幸好齐王站出来替他解了围,不过这也不耽误被人传说依附齐王的言论,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打自己注意的人不得先掂量掂量。
张宝根此时也收拾了行礼准备出发了,走过刚来京都时看过羊角梳摊位,掏出二两银子,买了一把,又买了几个烧饼,背着来时的粗布包袱,嘴里哼着家乡的民谣,出了京都城门。
想当初,这样的事他是不敢想的,贫寒出身的他,也没有什么奢望,只想着能够赡养父母,不让他们为自己操心,现在他也做到了这一点,以后算是不用凭着几亩薄田过日子了。
……
相国蔡文的府上,此时聚集着五六人,分坐在内堂左右,各各神色紧张,昨日殿上被赵文振驳的甚是难看,蔡文一句:“都是废物”让几人抬不起头来,气氛稍显凝重,透着压抑的气息。
“相父,要不要派人……”,一人说着话做了个摸脖子的动作,几人都穿着便服看不出官职,有两三人就是昨日大殿上殿问之人,背手立着的蔡文,脸色一黑:“蠢货,那就需要这么解决了,又不是杀只鸡”,被骂的这人低着头再不言语了。
又有一人道:“相父,陛下是不是想借此打压您?”,蔡文坐回圈椅,手指在案几上轻轻的敲着,过了片刻道:“一个新中的状元,还成不了什么气候,齐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蔡文心中虽也有此感,但没有确认之前,不想妄下结论,对他来说真正有威胁的不是赵文振这初入官场的小子,齐王才是自己权利之路上最大的阻碍,况且齐王向来都跟自己不对付,明里暗里的作对。
一人回道:“齐王近日深居王府,所行之事不得而知”。
蔡文道:“你们回去吧,也不用担心,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众人走后,蔡文来回踱着步,赵文振在他眼里虽还不成威胁,但架不住突然恶心自己一下,如此想来,到不如试着拉拢,到时候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至于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来人,叫侍御史赵亭来见我”。
当然蔡文现在还不想见到赵文振,这位为官四十多年,位极人臣的相国,怕他见了赵文振失了威仪,只好先从赵亭这里下手了,作为自己的门生,他想赵亭是不会拒绝自己的,上次见赵亭还是徐升递的劄子,因茶引法的事训诫了赵亭,怕他心有芥蒂,安排人在后院置了菜肴,只当是师生之间的谈心。
赵亭跟着蔡府的使役,心怀忐忑的走来,昨日殿上殿问的整个过程他可都是瞧见了,蔡文是一点便宜没占到,似乎还落实了茶、盐、钱引法阻了百姓生路,这对于力行此法的蔡文来说颜面尽失,今日召自己前去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来到蔡府后院,见蔡文早等在了这里,亭中的石桌上置着一应的菜品,赵亭告罪来迟落了座,不想这蔡文只字不提殿问之事,只谈院中花鸟,还顺带着问了赵亭在殿院可还干的顺当,不时的起身引赵亭看自己营务的兰花,又伴着上好的阳光,赵亭也慢慢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只是还守着学生的礼数。
日影西斜,蔡文因多喝了几杯,回房休息了,赵亭才得以出了蔡府,虽不知蔡文此番何意,言语中却是有夸赞赵文振之意并无责怪,与来时所想大不相同,以他想来这是好事,起码证明蔡文不会再为难赵文振,回了自己的小院,赵亭又央着晴儿备了几两酒,自己一个人喝了起来,嘴里说着什么“好小子,比你爹我强”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