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着一心的老妇人回到了自己家，那是间显得有些破败的屋子，屋子所处的位置已是贮水城的边缘，于是这间屋子便多了一道由泥土和枯枝败叶筑成的泥墙，老妇人说的应当是没错的，这间屋子离一心的家并不算远。

匆匆回到了家的老妇人第一时间便将一心湿漉漉的衣服剥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遍布整个躯干的青紫，骇人的伤势让老妇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找出一些厚实的布料铺到地上，简单的给一心擦拭了一番后将她放置在这些布料上，拿出一床被子盖到她的身上，随后立即跑去台所匆匆忙忙架好炉子烧起了热水。

‘咔嚓咔嚓’。

火焰在跳动着，将还未完全干透的木头灼起阵阵浓烟，老妇人眯着眼睛小口小口的吹着气，直到确认火焰不会熄灭才回到了放着一心的房间。

有些费劲地坐到一心的身旁，有些漆黑的手放到了一心的额头上，没有预料中的滚烫，老妇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的手有些颤抖起来，沉默中将手伸进被窝，被窝里同样还是冰凉，她轻轻掀开了被子，将头颅紧紧地靠在一心的胸口，希冀听到一些声息。

她长长的呼了口气，表情像是劳累了一天后休息时的轻松。

老妇人解开自己最外层的衣服，随后轻轻地将一心抱起来，将一心放在胸口包裹着，看着一心那似乎是因自己动作太大有些疼痛而蹙起的眉头，她用手轻轻揉着她的脑袋，身体缓缓摇摆起来，用苍老沙哑的声音唱起了不知名的歌。

越是沧桑便越是见不得这事。

她太可怜了些。

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界，老妇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到走廊前，那不知名的歌声渐渐的静默下来，怔怔的看着外边暗淡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仿佛一切如故，却又好似已支离破碎。

直到台所里正烧着水的水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将她惊醒。

老妇人慢悠悠的站起来，缓缓的朝着台所走去，那歌声又重新响了起来，走廊离台所很近，老妇人却是走了许久。

一个乘着冷水的木盆，一块有些青灰的手巾，台所里这些已早早准备，老妇人腾出一只手来，将开水倒在那木盆中，小心的蹲下身体试探着水温，添添加加觉得合适后才把怀里的一心慢慢的抱出来，缓缓地浸入水中。

火焰还未熄灭，在它的微光下一心的躯干整个成了黑紫，更加骇人了些，老妇人看着都不忍心，是谁会才下这般的狠手。

老妇人一只手托住一心的后背，一只手裹着手巾给一心擦拭着，先将下半身的泥屑清理掉，再将她上半身浸到水中，一手托住脑袋一手用热水淋到她的头上，把脏乱的头发洗净，最后把一心斜靠在水盆中，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腿上，再给她清洗双手和躯干。

除开躯干那骇人的伤势，一心的双手同样伤痕累累，手臂上有许多擦伤，手掌的伤口更是深可入骨，伤口里还有许多泥土。

好在此时的一心已经昏迷了，不然不晓得会有多痛苦。

老妇人的歌声嘶哑而轻柔，她把一心那黏糊糊的双手浸泡在水中轻轻揉拭，向着火光把伤口里的泥土都给抹去，将她的双手洗净后放到了木盆的边上，用最柔和的力道擦拭她的身体。

为了把一心弄得干净，换了几道水，当老妇人把一心洗的干干净净已经是疲惫到不行，但着还没完，老妇人找来一根蜡烛，在蜡烛那更加微弱的火光中寻找着药物。

还行，家里还有足够的绷带和药粉。

这个时候的一心已经擦干了身体被放回了被窝里，老妇人坐到她的身旁，在烛火下简单整理了一番，将那些药粉均匀地涂在绷带上，然后缠到一心的双手上，躯干上并没有缠绕，她看得出那是内伤，即便是缠上绷带也是无用。

“希望你会坚强...”

老妇人围着一心一直弄到了晚上，晚饭也就只能草草解决，重新回到房间里第一件事就是将手伸进一心的被窝中，不算温暖但也不再冰凉。

尽管十分疲惫，暗黑中老妇人却是笑的欣慰。

她钻进被窝紧紧靠着一心，伴随着屋外的雨声缓缓入眠。

一心并未很快苏醒，老妇人在第二天第三天里将一心未完成的事情做完，她在那颗大树旁挖了一座墓，把纯子的尸身简单地清理一遍后放进了给自己准备的棺材里，草草下葬。

坟墓上放着一堆被水冲的干净的石头，却是没有墓碑。

墓碑就留给一心吧，老妇人是这般想到。

除了这事，老妇人还在废墟中寻找着东西，比如一心的衣裳，比如一些可能很珍贵的东西，除非真的带不走，老妇人统统都带了回来，这些东西都要将屋子堆满。

每次离开屋子都会很快的回来，但是总未出现老妇人的希冀的场景，一心仍没有苏醒，她已经昏睡了三天，那样子越发的不好看了，奄奄一息。

第四天的老妇人更是连门都是没出了，本就苍老的面容更是沧桑，房间里的她目光一直落在一心的身上，表情看不出是悲哀还是担忧，她时常用水湿润着一心的嘴唇，将手置在一心的额头上，一遍又一遍梳理着她的头发。

也许是老妇人照顾的周全，也许是一心命硬，伴随着微弱的咳嗽一心苏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就看到了正看着她的老妇人。

“一心！我在呢，我在呢，”沧桑与疲倦被瞬间驱散，苍老的面容是温暖的笑意。

“奶奶？”一心虽然已经苏醒，但是神志还未清醒，她下意识的用熟悉的语言呼唤着奶奶，大颗的泪滴凝聚在眼眶里，双手伸向老妇人，苍白的脸上全是委屈，“我疼。”

“奶奶在，奶奶在呢。”老妇人用手用力地抹着眼泪，虽然没听清一心说什么，可她就是知道一心在呼唤着奶奶，看着她伸出的双手，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听着她的哭泣，一边轻柔的拍打着她的背心，一边摇摆着身体，似乎这样就能一心不再痛苦。

只是一心并没有像老妇人想的那样会哭很久，随着意识的慢慢复苏，一心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她知道自己抱着的并不是自己的奶奶，布满泪痕的小脸抬起看看，入眼的是同样带着泪痕的苍老面容，记忆中的另一张面孔和这张脸渐渐的重合，没有了差别。

“奶奶，”一心不知道眼前的这位老妇人照顾了她多久，也不知道她真的是不是纯子的朋友，可是在这一刻，她就是她的奶奶。

腾出一只手，攥着衣袖擦干净一心的小脸，老妇人柔和的问道：“还疼吗？”

“嗯，”一心点了点头，她也去擦拭老妇人的眼泪，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缠满了绷带，于是仅是擦掉了老妇人脸上的泪痕，“不怎么疼了。”

“...”看着一心那仍旧皱着的眉，那仍旧苍白的脸，老妇人如何看不出一心是在忍耐着，再一次深深地抱着一心，松开后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她说道：“一心一定是饿了吧，奶奶这就给你去弄些吃食。”

说完老妇人就将一心重新塞回进被窝中，梳了梳她的头发，将被子盖的严实，最后攥住袖子捏了捏她的鼻子，看着一心乖巧的样子笑了笑，随后就准备去弄饭菜。

“奶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躺在床上的一心叫出了声，她还不知道老妇人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长川河音。”长川奶奶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