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的演奏结束，周围响起一阵掌声，她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泪光。和以往不同，在医院这个特殊的地方演奏，她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很幸福，她很享受。她站起身，朝人们微微鞠躬，合上琴低调地离开了。钢琴又恢复了以往的寂寞，人群也渐渐散去，门诊大厅依旧忙碌和嘈杂。

张阿姨见林语回来，立马给她倒上热水，热情地拉着她说她在医院已经“小有名气”，听到她演奏的人都是她的“路转粉”了。林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抿了口水。

上午十点，查房已经结束了，张阿姨带着林语到八楼的血液科。那是一个很干净的楼层，安静而敞亮，布置得也很温馨，连护士服都是淡蓝色。相比起一楼大厅的喧闹，林语更喜欢这里的安逸，要不是浓浓的消毒水味，她甚至会觉得这里是高级疗养所。

张阿姨带着她穿过一间间病房，这里大多数病患都是孩子，他们好奇地望着门口经过的姐姐，有的直接走到门口跟她打招呼。他们都戴着大大的口罩，小小的脸被口罩一遮，那一双双孩子特有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显得更加清澈。

林语从上大学就开始带学生，对孩子一直是很喜欢的，只是当她一想到这些孩子都正在与可怕的病魔斗争，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心里便一阵酸涩。

穿过病房，张阿姨带她来到最后一间屋子，门口写着“向阳学校”，贴着可爱的贴画。

“到啦！”张阿姨推开门。

这间屋子在走廊的尽头，所以两面都有窗户，暖暖的阳光透进来把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温馨。小小的彩色桌子摆成可爱的圆形，黑板、投影、书柜一样不少，各式各样的玩具、美术用品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刚好适合孩子身高的矮柜里，墙壁上贴着卡通贴画，挂着应该是孩子自己画的画。

林语一眼便注意到角落里的电子钢琴和古筝。她看着眼前精心布置过的一切，打心底里对这些医院的义工志愿者生出敬意。

“嘿嘿，经费有限，钢琴暂时是没有办法了，电子琴和古筝是医院的志愿者和血液科的一个护士捐的，你看看能用不？”张阿姨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介绍。

“没有没有，能有这些已经足够了，这儿布置地太好了！”林语由衷地赞叹。

她正准备向电钢走去，被张阿姨拦下：“不好意思啊林老师，因为这儿的孩子都比较特殊，这里刚消过毒，还麻烦您穿下鞋套戴下口罩洗个手再进去。”

张阿姨指了指门口的洗手间，示意她去洗手。林语点头，看到一旁贴着的教室守则，一条一条严谨地规定着消毒规范，教师注意事项。对这个特殊的教室，她感到一丝不一样的责任感。

洗完手戴上口罩，她走到电钢边，打开电源调试了一下，把音量调到最低随意弹了弹。

张阿姨连忙问：“怎么样，还能用不？”

“嗯，这琴很好。”她回过身对张阿姨笑了笑。

然后，她走到古筝前，古筝显然被精心擦拭过，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敦煌牌的“双鹤朝阳”。她看着有些混乱的琴码微微皱了下眉，应该是许久不用了，看来得重新调一下了。打开琴盖，里面的扳手、义甲、胶布倒是全的。

她坐下，熟练地挪动着琴码，时不时用扳手调节琴弦松紧。多年的专业音乐训练，她早已拥有绝对音感，不需借助调音器也可以轻松地调音。不一会儿，21根弦就全部调好了，她最后一根根拨过去确认了一下，对一旁的张阿姨说：“好了。”

张阿姨有些惊讶：“林老师，你不是钢琴专业的吗？怎么还会调古筝。”

林语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辅修过古筝，略懂一些，只是弹得不太好。”

张阿姨跟发现了宝藏一样，见她要起身，连忙把她压在琴凳上：“什么弹得不好，你出手肯定是专业的，阿姨可喜欢古筝的声儿了，你就给阿姨随便弹一个吧！”

林语虽想推脱，但见阿姨这么坚持也不好意思拒绝，缠上义甲便准备演奏了。

和在钢琴前不同，在古筝前的林语浑身散发出古典的气息，让人觉得她和这乐器是这么的搭调，她有着江南女孩天生温婉的气质，加上精致的五官，不得不说，弹起古筝的她比弹钢琴的她更加灵动可人。

她演奏的是最最常见不过的《渔舟唱晚》，但大概是学习钢琴的背景，她弹起这首曲子抑扬顿挫、表演性极强。张阿姨听得入迷，门口时不时探过来几个小脑袋，是被琴声吸引过来的患儿，就连他们的家长也好奇地在门口观望。

曲罢，张阿姨连连赞叹：“太好听了！你这哪叫弹得不好，你也太谦虚了！”

林语有些脸红，毕竟自己不是古筝专业的，加上练习地并不算多，总有种“献丑”的感觉，突然被夸赞反倒不太适应了。她取下义甲，罩好防尘罩，便准备回学校去了。

张阿姨本想留她吃午饭，无奈有事被突然叫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夸赞林语。林语等张阿姨离开后，自己收拾好教室关上门，也准备回去了。

“林语。”身后一道低沉但很好听的男声传来。

她回身，看到何君译穿着白大褂站在她身后微笑地看着她。他本身身材就修长，合身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正好到膝盖上面一点点，比例刚刚好。她是第一次看他穿白大褂，倒真有几分电视剧里“悬壶济世”的味道。

“何君译，你怎么在这儿？”她问他。

“我在这里上班呀。”他眨了眨眼。

“哦，你在血液科啊？”她暗想这下以后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嗯，我以为你知道。”他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意。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走廊里，他一袭白衣，气质清冷，但那双注视着她的眼，如三月的风，暖暖的。倒是对面的林语，全然没有了方才演奏时的柔和，倒是显得分外“高冷”，一见到他，她就变得客套起来，不自觉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