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音乐学院大三的女孩子很少有没脱单的。林语样貌出众，气质清绝，常常引得男生瞩目，纷纷对她献殷勤，但她全都一一拒绝了。但那天，她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合适，哪怕没有一点点感情基础，但她知道，这是最合适谈婚论嫁的对象，她看了身边那么多的分分合合，她早已对轰轰烈烈的爱情失去了憧憬，她的标准只有合适。

“我也是。”像早春的风一样，她的声音挠得他心间一痒，好像有一颗埋藏很久的种子就要破土而出。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月亮很尽责地挂在那里，任由他们羞红着脸望着。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今晚月色真美”是夏目漱石翻译的“我爱你”。那一晚，他牵着她的手走了很久，他的手心一直在出汗，而她第一次不那么反感和异性靠的那么近。

他并不擅长约会，没过多久，她便厌烦了吃饭、看电影、散步的老套路，他们之间并没有很多共同语言，也做不到普通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有的只是绝对正确的“不逾矩”，和他对她过于绅士的态度。她换着理由拒绝他的邀约，直到开学两人分开，也只见过寥寥几次。

异地的日子他们几乎没有视频和电话，只是每天程式化的早安晚安和互相简单的问候。他会每月14号给她寄去蛋糕，而那大概便是他们之间最浪漫也是唯一像谈恋爱的事了吧。他给她买的礼物她都会礼貌地感谢后挑选价值相仿物品的回礼给他，所谓的“礼尚往来”在情侣之间使用并不那么舒适。

两年后他们分开，他没有挽留，她也不觉得遗憾。林语答应他“演戏”的三年里，每年2月14都会去到Vi，点一个蛋糕拍下照发到两家的家庭群里，再@何君译装作要和他视频。

只是她没想到，三年过得这么快。这段时间里，她的身边有各行各业的男士向她表达爱意，其中不乏相貌人品俱佳的精英，但她总觉得和他们在一起很别扭。也有不少和她处成朋友的异性，在某一天也突然向她表白，她却又觉得这些人只是适合当朋友。就这样，她一边渴望着爱情降临，又一边把自己关在小小的空间里优雅而恰到好处地拒人千里。

而这个名义上是她初恋的男人，好像从来不曾在她心里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却又总是在某一刻不经意划过她的思绪，搅乱她的心神。她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但她很笃定那不是爱情，大概只是一份责任吧。

“喂！木木！你发什么呆呢？我的书呢！”许甜甜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林语身后，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什，什么书啊？”林语惊魂未定。

“《实用和声学》啊！你不会给忘了吧！”许甜甜佯装生气。

“哦！我这就发给你。”林语感到自己的脸有些红，急忙关掉了相册。

许甜甜注意到她不正常的举动，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林语见抢不回来，只能敷衍她：“没看什么，就是清理一下缓存。”

许甜甜白了她一眼，明显很不满意她这套说辞，自顾自翻看起来。正看着，林语的手机响了一下，微信提示有新消息。许甜甜虽然爱和她闹，但也从不会翻看她的隐私，把手机递还给林语后回到她首席的位子上调音去了。

林语打开微信，是何君译发来的：“排练几点结束？要不要送你回家？”

她想了想，回他：“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谢谢。”

不一会儿何君译的信息就来了：“护士长给了我一份要去病房学校的孩子的名单，托我交给你，本想着路上给你，不方便的话，我晚上送到你家？”

林语有些惊讶，护士长怎么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也来不及多想，想着在路上见总比在家里见好，只能回他：“额，方便……我五点半结束，排练厅，麻烦你了。”

“好。”何君译放下手机，唇角上扬，眼底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其实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水群里大家开始八卦林语感情状态的时候适时出现发了句“这是我的青梅竹马”而已。

错过了一次，便不想再失去了，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

排练厅里一阵阵响起舒曼的《第一号交响曲“春天”》，那是这位伟大的作曲家和爱人克拉拉新婚后创作的，活泼明快的旋律里每一个音符都洋溢着幸福。这首曲子并不需要钢琴，林语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时间一点点接近五点半，她很想逃跑，她害怕见他，但又一想到要见他就会紧张，像第一次恋爱的小姑娘见她的情哥哥一样，但何君译并不是她的情哥哥，而她也从不承认那两年是一场她定义的恋爱。

五点二十，排练提前结束了。林语慢吞吞地收拾乐谱，故意拖延着时间。有些急性子的许甜甜看不下去了，一把抓过谱子往她包里塞：“别磨蹭啦，好不容易早下排练，走，咱俩吃个饭去！”说着就要把她往外拉。

林语有些不好意思，弱弱地对她说：“额，甜甜啊，不好意思，我……晚上有约了，咱们，下回吧。”

许甜甜炸毛：“什么？有约了？和谁约了？竟然比我都重要！”

“何君译。”

这三个字出口，许甜甜反倒安静了，她拍了拍林语：“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逃避是没有用的，看清自己的内心啊，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早断！别最后两败俱伤。”

“嗯我知道。”林语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对何君译是什么感觉。

“行吧，那我走了！单身贵族回家享受生活去了！”许甜甜一个潇洒的转身，背上琴盒走了。

林语磨磨蹭蹭地最后一个离开了排练厅，何君译就坐在排练厅对面的长椅上，手边放着电脑和一些资料，电脑还亮着，应该是在这儿工作了有一小会儿了。看到她出来，他迅速收拾好手边的东西，朝她迎上去。

“结束了？”他顺手接过她的包。

“嗯。”林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走吧，送你回家。”他的车就停在路边，他刚一开好车门林语便钻了进去。

车里传来一阵咖啡的香气，何君译坐进车，递给她一杯温热的咖啡：“你最喜欢的，原味拿铁。”

他还记得她每次排练完都需要喝一杯咖啡来让自己放松，也记得她最喜欢的便是奶香浓郁的拿铁，夏天是冰拿铁，冬天是热的，不加糖。

林语接过，很想告诉他自己现在最喜欢的是卡布基诺了，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谢谢，也难为你还记得。”她对他浅浅一笑。像是花开在微雨里，刚刚好的朦胧，却足以慰藉赏花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