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阳光和煦，适合？

“适合睡觉。”

秦殇的声音从被子里含糊不清地冒出来，被褥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捂着，只余一个小发髻在外，还略微凌乱。

青灵横着眼坐在秦殇床榻上，冷冷地盯着那个发髻两个鼻孔冒火，她索性爬上秦殇的身子盘腿坐好，从天而降的重力抽离了秦殇一丝缕的睡意，他从被褥边缘露出两只惺忪睡眼看着青灵，“青灵呀，你干嘛非要这个时候去玩呀？我昨天去王府除了个恶妖，挺累的。”

话音还未落，他的头又再次倒了下去。

青灵狠狠拍一下秦殇的胸口，愤愤不平地离开了秦殇房间，行到二楼楼梯口时，刚好遇见慢悠悠下来的白洛染。

白洛染见到青灵，脚上的动作加快，一溜烟跑到青灵身边向她打招呼道：“早呀，青灵姑娘！”

白洛染一手举在耳旁傻乎乎的样子让她积压的怒火一扫而空，青灵明媚一笑，大大咧咧地拍一下白洛染肩头，回答道：“你也早呀，白公子，去吃早饭吗？宁娘姐姐的手艺可是极棒的。要不要尝尝？”

白洛染瞳孔一瞬放大，耳根莫名红透，他低下头，跟在青灵身后慢慢走，本想快点下楼，见青灵慢慢悠悠，他也随着她的速度，不急不慢。

看着青灵的背影，白洛染心生欢喜，突然念及秦殇，他开口问道：“秦公子怎么没和姑娘一起？这几日，你们倒是形影不离的。”

青灵的笑在嘴角一僵，她随意地摆摆手，敷衍道：“管他呢！谁和他形影不离呀，哼！”

听出青灵的不快，白洛染浅笑着拍拍青灵的肩，青灵随即回头望他，美人回首，赏心悦目，白洛染的脸“倏”地一下绯红，他垂下眼，目光透过睫毛投射在青灵身上，他小声问道：“若是青灵姑娘不嫌弃，这么好的天气，洛染可否和青灵姑娘一起去集市上玩玩？只要秦公子不生气。”

闻言，青灵眼眉弯弯，很是高兴，与白洛染一拍即合，随即就蹦蹦跳跳地出了芳菲阁。

跟在青灵身后，白洛染深深地将青灵的一颦一笑都计入心底，甚至是风撩起青灵裙摆的弧度，眼底升上一层甜蜜，他低头浅笑，正细品间手臂突然被青灵扯住，青灵冲他灿烂一笑，“快点走呀！一直跟我身后干什么！又不是小厮！”

白洛染应着，跟上青灵的步伐，欢快地进了集市。

早市往往最热闹，男女老少都穿梭在人群中，个个摩肩擦踵，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有新鲜小菜的味道、面食蒸腾的朴实香气、姑娘们的桂花油头香、老婆婆身上的灶台气等等，烟火街巷，不比富贾，却是韵味十足。

青灵拉着白洛染的手臂欢脱地小跑到一馄饨摊前，各种花花绿绿的小菜入目，皱起鼻子细细一嗅，是鲜甜的味道。她看一眼坐在一边大口大口吞着馄饨的男子，随着男子的嘴张开吃下一个馄饨，青灵也不由自主地小嘴微张，许是馄饨还有些微烫嘴，男子有些面目扭曲，那温度似是传到了青灵这里，她呼呼嘴，感觉上颚些微烫热。

白洛染见青灵望得出神，浅笑着自怀中掏出三文钱递给老板，“一碗馄饨，多放点酸菜。”

老板应下，手上动作极快，手指灵活地数上十个左右的大馄饨丢进翻滚的热水里，大勺轻巧地将馄饨在水里来回翻上几下，盛出些热汤进碗，馄饨入汤，撒上几小朵葱花，舀了一大勺酸菜撒在面上，完工。

白洛染接过馄饨，余光瞥见青灵还在出神地望着男子喝汤，他弯着眼狡黠地冲青灵耳边吹口气，女子一惊，肩膀浅浅耸起，瞧见白洛染手里的馄饨，青灵瞪大眼，“你买的？”

白洛染笑着不说话，径直扯着青灵在一边凳子上坐下，将馄饨放在她面前，细心地从一边的筷桶里抽出两根递给青灵，青灵呆呆接过，都忘记了该说些什么。

“吃吧，该是饿了吧。”白洛染语气轻轻柔柔的，是比春风更要温柔。

青灵回过神来，咬着筷子，望着馄饨却迟迟不下口。见状，白洛染蹙紧眉头，不解问道：“怎么了？刚刚青灵姑娘不是望着出神吗？应是爱吃才对。”

一股子暖流袭上胸腔，青灵鼻头一酸，双目水汪汪的，“白公子，谢谢你。。。你好细心呀，我都不好意思了。”

白洛染摆摆手，笑道：“无碍的，青灵姑娘救了我，请你吃一碗馄饨算什么！等吃完馄饨，我们再去玩！”

“嗯！”青灵笑容干净纯粹，她和着酸菜吃下一口馄饨，果觉味道鲜美可口得紧，心里突念到秦殇，低声埋怨道：“要是那臭秦殇能对我这么好就好了。”

女子话虽轻如针落却依旧入了白洛染的耳，唇角的笑僵持片刻，手揪住衣摆，指甲在上狠命扣着，瞥一眼大快朵颐的青灵，他压下怒火，面上依旧明媚，一丝情绪也不表露出来。

青灵喝完最后一口汤，白洛染及时递给了她一块手帕，她小心接过将唇上的油污擦净，对白洛染道：“我回去洗干净再还你！”白洛染没有回答，径直拿过那手帕收入袖中，笑着解释道：“不用了，这手帕的材质得用特殊的水洗才行，还是我来吧，青灵姑娘不必介怀。与我之间，不必太疏远，你叫我洛染可好？一直公子公子的，听得反倒生疏。”

念着白洛染的平易近人，青灵觉着既是不反感便也不用处处小心，心里明朗即可，心结解开，青灵露齿一笑，“嗯！洛染！那你便叫我青灵就好，姑娘就省略了吧！”

“那，青灵，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白洛染笑问。

青灵捏着下巴思量片刻，忽打个响指高呼道：“我们去听戏文吧~一直听秦殇说说书说书的，今日我想去亲眼瞧瞧可好？”

白洛染依旧笑得和煦，“依你。”

成功达成共识，青灵拉上白洛染便匆匆去了离得最近的的翠屏茶楼。

一路上了二楼，选了一绝佳位置，要了一壶龙井春和三四碟精细点心，两人听书的体验就此展开。

凑巧今日先生说的正是人同妖之间的爱恋传说，原文出自《集异记》，女子是一名花妖，男子则是一位住寺儒生。

青灵一听是妖与人的相恋，兴致更胜，她拍拍白洛染的手臂，话到嘴边却又强行咽下，思及白洛染并不知道自己的妖精身份，还是隐瞒为好。白洛染好奇地望向欲言又止的青灵，笑问道：“怎么了？青灵，你要说什么？”

青灵尴尬地摆摆手，随手拿起一块芝麻酥咬上一口以掩为难之色，不料糕点一入口，芝麻的特殊油香充斥整个口腔，青灵惊叹地看着手里的芝麻糕，双眼放亮着看一眼白洛染，口齿不清道：“这个好好吃！你快尝尝！”

“好。”白洛染含颚浅笑，应着青灵拿起一块芝麻酥咬上一口，未细细品尝就立即给了青灵回应，“好吃。”青灵得意地点点头，瞧见楼下说书已开始，她忙将椅子挪到围栏边，双手攀在之上，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台上的说书先生。

白洛染放下芝麻酥，望着青灵的目光柔和，思绪沉下来，他竟在一瞬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充满烟火气的生活，就他们两人，其实也很好。

说书先生晃晃手里的扇子，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一儒生在夏日于山寺中游玩，正在廊下赏画，遇见了一二八芳龄的绝美女子，貌若天仙，风姿卓越。儒生动了情，询问美人家在何处，美人说家在山前，可这山前并无人家，这下，儒生便猜想此等绝色美人或是妖精！”

青灵高耸着肩，双手攀着围栏，心情跟随着说书先生的一言一语起伏波荡。

说书先生继续道：“但这儒生那是色迷了心窍，他贪念美人容貌，遂与女子调情逗趣，在儒生的万般引诱下，美人终于入怀，美人对这儒生已是情根深种，她许诺儒生今夜她离去后，再见时他们一定可以长相厮守。儒生不愿，百般挽留，依旧无果，于是以一白玉指环作为两人的信物并且告诉美人要速速归来相聚。”

先生顿了一下，“儒生生性多疑，在女子的各种推脱下，他不再强送，转身在暗处偷偷观察女子。不料女子离去方才百余步之多，忽然消失不见了踪影，儒生心中大惑便去女子消失处查探，可一无所获。”

“那儒生与那美人就再没见过了？”青灵冲楼下大喊。

忽闻见一娇俏女音，说书先生抬头定睛一看，一边感叹着世间竟真有画中之姿，一边摇晃着扇子与青灵道：“姑娘，莫急，请听接下来的桥段你便可以解惑。”

先生道：“儒生一直寻找美人寻到了傍晚，突然在草中寻得了一枝百合花苗，白花绝伟，格外吸引人，因而儒生将花折断，去挖根察看，却见花根瑰异，与寻常百合花完全不同。儒生好奇，将百合花带回家中细细观察，他把百合花的花瓣一层层剥开，惊见他赠予美人的白玉指环宛在花心中央，这时他才恍然大悟，但也悔恨终生，在神情恍惚间病倒，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便离开了人世。悲哉悲哉。”

“白玉指环，宛在其内。。。”青灵神情落寞地重复着这句话，她转头睨一眼白洛染，似是自问又像是问他，“你说难道人与妖终究无果吗？”

白洛染笑得温润，“这儒生是因自己好奇才会毁了姻缘又毁了自己与美人，与人妖无果并无多大关系。”

一语惊醒青灵，一抹灿笑重回面容，她搬着椅子坐回桌边，拿起一块红豆糖糕大大咬上一口，不想咬得过大，竟被噎住，一时间小脸涨红，白洛染见状，赶忙斟上一杯茶，一边吹着茶面一边递到青灵手里，“喝点水顺顺。”

青灵喝下水，如释重负，她放下茶杯，白洛染笑着便拿起茶壶又欲往她杯中注茶，青灵突然开口道：“我就知道什么人与妖是孽缘，嘿嘿，还是好缘分的多，长相厮守~”

白洛染手一顿，目光沉下，放弃注茶的动作，他冷声道：“人与妖就是孽缘。”

青灵嘴角一僵，她机械般地嚼着口中的红豆糕，呆呆地望着白洛染不说话。

白洛染眉目间染上一抹冷意，面上冰霜凝结，他直直对着青灵的目光，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他仿佛看见了秦殇，秦殇与青灵相互依偎，缠绵悱恻。一拳捶在桌上，白洛染的语气更加冷硬，一丝感情都没有，“孽缘，注定无果，若是强行，死无葬身之地！”

“洛染。。。”青灵惊觉眼前的白洛染怎的如此陌生，她匆忙间放下红豆糕，用袖子胡乱擦一下嘴便急忙离开了座位要往楼下去，经过白洛染身边时，手腕猛被男子强力扼住，几番挣扎却只让白洛染的力气更大而已。

青灵低喝一声道：“放开！我与你无话可谈。”

白洛染并未看青灵，面上平静，但脖颈上蔓延的青筋依旧暴露了他狂躁的内心，端起茶水轻轻抿上一口，竟觉寡淡无味，一丝茶香都没有，重重将茶杯砸在桌上，他开口道：“青灵，糕点还未吃完，吃完这些，我们去哪？”

他昂起头望她，此时双眸里又是青灵以往所熟悉的和煦暖阳，可当下看在青灵眼里，那暖阳却比严冬寒风更令人战栗。

青灵小心道：“白公子，我累了，我想回去了！”

“白公子？”白洛染不适地蹙起眉，“不是让你叫我洛染吗？为什么又这么生疏？”

“够了！你放手！”青灵不愿再与他周旋，索性大吼道：“你给我放手！白洛染！你不要碰我！滚开！”

用力一挣，青灵的手腕成功拔出，可因重心不稳，身子径直向着地上摔去，白洛染即刻瞬移到青灵身下，将她扶起。青灵瞪大了眼望着他，声音颤抖，“你是妖？”

白洛染避开眼神，不作回答，他环顾过四周，整座茶楼的人都鸦雀无声，偷摸着向他们这边张望。他闭了闭眼，张开空洞的双目，周身散出一股黑气，黑气化作猛虎在茶楼各处肆虐，所经之处，人皆双目无神，如同行尸走肉。

黑气重回身体，白洛染双瞳恢复如初，他看一眼已经毫无生机的茶楼，冷笑道：“终于安静了。”

他转头看向瑟瑟发抖的青灵，手欲往女子脸上抚去，不想径直被女子粗鲁打开，青灵像一只小野狼，无力反抗依旧嗷嗷直叫，丝毫不退却也不认输。

白洛染直起腰，头舒展似的转上几圈，“青灵，我与你是同类，我们才是天作之合你知道吗？你仔细想想，方才我们多么和谐，多么快乐，你吃饭，我看着，你闹我笑，这难道不是神仙眷侣吗？”

他抓住青灵两只手臂，迫使女子看着自己，白洛染深情款款，“青灵，只要你愿意真心实意留在我身边，我。。。”

青灵啐他一口，瞪着眼睛，恨不得自己每一个字都能将白洛染的皮肉撕开，“白洛染，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不怀好意，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不是不怀好意，我只是想陪着你，我好想你你知道吗？”白洛染语气急切，抓着青灵手腕的力气再度加大，“你仔细感受一下，我难道不会让你感觉熟悉吗？”

“一点都不熟悉！我要是和你这种人认识，我宁愿永生永世不再记起！”

青灵的一言一语都刺痛着白洛染的内心，即使他的心早已坚硬如磐石，但只需青灵一个充满恶意的词语就能将他的盔甲击碎，拼凑都极难。

白洛染眼眶绯红，好似下一刻便会流出血来，“我。。。爱你，青灵，从未改变过，你可能明白我内心？”

青灵于他的情话所不齿，她啐弃道：“白洛染，我不爱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并不会，我爱的人只有。。。”

不等青灵把话说完，白洛染就大吼道：“不要说那个名字！”

青灵不依不饶，继续嘶吼着道：“我爱秦殇！我爱秦殇！我爱秦殇！”

抓着青灵手腕的手像是忽然之间被抽离了所有力气，白洛染松开钳制，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青灵见白洛染失神，连忙往楼下跑去，刚到楼梯口，竟遇见了阿娆和一阴阳双相的男子站在一起。

她抓住阿娆的手臂，着急喊道：“阿娆，快走！白洛染不是好人，他别有目的，快走！”

“是吗？”阿娆语气冷冰冰的，她一个抬手将青灵打晕，藤林接住晕厥的青灵，连同阿娆一起走到白洛染身边，向他鞠个躬道：“公子，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