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秦殇、寐情、红雀一行四人整顿好后便踏上了找寻真相之旅，第一站则是山外蛇族。

记忆中的万木葱郁，鸟雀高歌，欢声笑语，此刻已是一片死寂，鲜血染红了绿色的植被，一丝生机都捕捉不到，就连风刮在脸上，都不是熟悉的温暖而是彻骨的寒冷。

扶住寐情摇摇欲坠的身子，青灵关切地朝她望一眼，寐情勉强地扯扯嘴角，转而站直身子，向着东南方大步走去，那是蛇族栖居的地方。

跟上寐情的步伐，他们缓步穿过一条小径，刚到入口，迎接他们到来的即是刺鼻的血腥味和腐臭气味。

浓墨般的黑雾遮蔽了小径的所有内容，树木的枝桠都淹没在浓雾里，只能勉强看见一个个染着红黑色的树桩，枝桠上听声响，依稀可猜测有东西正悬挂在上，由于风刮而左右荡漾。

青灵指尖燃起一豆绿色幽火，她腾身将火苗布满所有枝桠，幽暗的绿光揭开了浓雾后的真相。

修罗场！

视线可及的所有枝桠上都悬挂着已经被开膛破肚的蛇，伤口处的血痕已经凝固变成了暗黑色，他们大多睁眼而死，血色充斥了瞳孔，血液顺着枝桠流到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血滩，粗略估计，应有数百条蛇被杀。

凭着真身的信息，可以推测都是一些年迈老蛇和低阶蛇妖，法力稍微高强些的均不在此，但即使尸身可以寻到，妖丹已是尽数被抢夺了。

秦殇胃里不由一阵翻涌，他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以袖遮住嘴鼻，走到最近的一条蛇妖面前，从地上捡起一根细树枝抬起它的头，蛇妖嘴巴微张，借着微弱光线可以明确得知，蛇信已被拔除。

他眉峰高耸，低声向青灵道：“蛇信被拔了，看来应该是避免他们死后将真相告知闯入者。”

闻言，青灵眼眸一瞬碧绿，她冲到另一条蛇妖处，手打开它的嘴，内里的确空空荡荡，一片凝固的血污，依稀可以见到还残留些许的舌根，蛇信是被粗鲁砍去的！

青灵闭了闭眼，神色凝重，她抬手现出一团幽火，正欲将枝桠上的所有蛇妖尸身都尽数烧尽了，手臂就被寐情陡然间抓住，女子隐忍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颤抖着声音道：“不要烧，他们已经很可怜了，给我点时间，我把他们埋了吧。”

青灵自胸腔内叹出一口气，转而收起火焰应着寐情的要求走了出去，红雀见此，立即腾身至小径上空，他的双翅大力扇动着，小径周围的泥土皆缓缓上升，在小径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土罩，就在红雀即将把小径埋在土罩下时，一声啼哭传入了众人耳中。

声音虽小但脆生生的，是个小孩。

“红雀，停下！”

寐情高喊着，她循着声源急忙走进小径内，可刚到了一半时，哭声戛然而止，小径又恢复了初始的死寂。

女子站在原地，轻轻闭上眼，细嗅着小径中浓重血腥里隐藏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寐情猛睁开眼，快步走到一处灌木处，她抬手揭开之上的掩盖物，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跳进了视线里。

“小橘子！”

孩子闻声立马抬头，见到寐情时，瞬间哭成了一个泪人，嘴里依依呀呀地说着什么但都淹没在了哭腔里听不明白。

寐情把小橘子抱出灌木丛，急急走到众人身前，红雀见寐情已出，静止在上空的土罩即刻坍塌，小径被彻底掩埋在了黄土之下，一座矮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寐情擦去小橘子脸上的泥土，孩子或许因为害怕又寒冷，皮肤都是青紫色，圆圆的鼻头红红的，眼眶下都是泪水留下的痕迹，微微肿起。

小橘子张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寐情，小肉手紧紧揪着寐情衣裳上的装饰，带着哭腔道：“情姐姐，你为什么是这个凡间男子打扮？小橘子看着好不习惯。”

寐情噗嗤一笑，拍拍小橘子的红扑扑的脸蛋，“你一直藏在那里吗？一切是怎么回事你还记得吗？”

问起小径发生的事，小橘子立马将手捂住脸，颤抖的身子已然可与筛子作比。

见此，秦殇自怀中掏出一串佛珠，他将佛珠轻轻磕一下小橘子的额头，小孩子颤抖的身子瞬间停住，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从张开的五指间透出来，好奇地盯着悬在自己眉心处的佛珠，秦殇眼中掠过一丝狡黠，他迅速将佛珠收进袖中，小橘子果然一边蹦跳着，一边伸手向他要佛珠。

秦殇在小橘子面前蹲下，手指刮一下孩子鼻梁，“小橘子，你告诉哥哥姐姐们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把这个给你好不好？”佛珠从袖内被秦殇拿出，在小橘子面前来回摇晃。

闻言，小橘子昂起头看一眼寐情和红雀，见他们二人均含颚同意，他便低下头，两只手揪住衣摆，开口道：“那天，来了一群好可怕的人，他们。。他们。。把所有人都杀死了，阿娘把小橘子藏了起来，没有人找到小橘子。。。后来我出来找阿娘，他们。。。”话语再次被响天彻地的哭声替换，小孩子磕磕巴巴地依稀说着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秦殇一脸无奈，他站起身，环视一眼众人，耸起肩膀摇摇头以示无可奈何。

青灵眼珠一转，手掌间幻出一粒桂花糖饼递到小橘子面前，见小橘子伸手就要拿，她撅起嘴将握有桂花糖饼的手藏在身后，微眯起眼问道：“小橘子，你哭的话，你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清了，如果你可以不哭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们，我就把糖饼给你吃好不好？”

谁知小橘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他冲到红雀身前，一把抱住红雀的大腿，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红雀，男子轻叹一口气，背后的翅膀轻轻扑扇一下，见小橘子眼里有光，他趁机笑道：“若是小橘子可以不哭不闹把事情告诉我们，哥哥带你上天飞好不好？”

小橘子一边摇晃着红雀的大腿一边大哭道：“我要吃糖饼！要吃糖饼！”

众人的耳朵再次被哭声荼毒。

寐情见状，眼一横，索性将小橘子抱起，厉声问道：“小橘子，你平时不是这样的，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山外蛇族只有你了！阿娘没了，阿爹没了，青花姐姐也没了！你还在这里耍脾气吗？我们是来调查的，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

小橘子呆愣愣地看着寐情，刹那间，他鼻子一皱，眼睛一弯，不出意料地嚎啕大哭起来，双手握成拳击打着寐情的肩膀，力气虽是不大但寐情却感觉连指尖都疼得发颤，她一把将小橘子抱进怀里，哭道：“对不起，小橘子，姐姐不该那么凶的，对不起，姐姐太急了，让你害怕了对不起。”

秦殇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忽上一计，他冲青灵一番挤眉弄眼，女子一见，手重重拍一下他的背脊，没好气道：“有办法及快说呀！”

“那你温柔点~以前你恨温柔的！”

见秦殇蹬鼻子上脸，青灵沉下面，手掌处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秦殇的瞳孔，男子一哆嗦，忙道：“好啦，好啦，就是见你们都太悲伤，让你们愉悦一下而已嘛，我有一个办法。。。”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秦殇缓缓道：“祝由术。”

红雀抱胸横眉道：“你不是和尚吗？怎么知道祝由术？”

白一眼红雀，秦殇仰起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我嘛，从小就喜欢这里了解一点那里了解一点，虽身处佛门但其他的东西也是知晓一二，祝由术嘛，对付小孩子足够了。”

“半桶水。”红雀鄙夷道。

秦殇面上平静，心里却已把红雀钉在了法坛上，幻想着天上下个万次雷电将他劈成烤鸟，回过神，秦殇在小橘子身前蹲下，拿过青灵手中的桂花糖饼递给小橘子，孩子一见立马双手捧着细细啃咬了起来。

趁小橘子心系糖饼，秦殇双手合并呈三角状，一个血红三角从手间出现，旋即进入了小橘子脑中，糖饼悄然落地，粉碎。

天原本是湛蓝色，阳光很好，骤然间，浓墨登场，连风都停下来了。

“公子，今日您怎么一起来了？”一女子开口问。

这个女子的声音是从小橘子嘴中发出？顺着小橘子的视线看去，一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前方，金龙纹饰紫色衣袍缠身，墨发高高挽着，一根素雅的白玉发簪从发髻间穿过，他负手而立，不怒而威。

男子并未回头，身处高地，俯瞰着脚下发生的一切。

说话的人好似也走到了男子身边，似是不敢直视男子，只是用余光偷摸着瞥，男子侧脸透着一股清冷，秦殇眯起眼，竟从心底感觉熟悉，不等细想，视线已被牵扯到了脚下正发生的杀戮现场上。

约莫八九人等手持长剑如一阵疾风穿梭在小径中，血光在树林上空都能瞧见，耳边不断传来男女老少的尖叫，血腥味在空气中越发浓重。

似是看得不够清楚，男子轻轻挥袖，高树瞬间叶落只余一方空木，原本被遮蔽的杀戮此刻一览无余。

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一黑袍加身的蒙面人腾身至男子身前，举起一个闪着幽光的乾坤袋，里面皆是蛇族妖丹。

男子修长的手指拨开袋口，眼帘微抬，眼神只是粗略扫了一遍内容物，他冷冷开口道：“都是低阶妖丹，这群蛇妖还真是。。。哼，如此不上进，此时死了也好。”

蒙面人收起乾坤袋，恭恭敬敬地问道：“公子，还是放在万妖墓吗？”

男子轻“嗯”一声，手指在下颌处抚过，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他眯起眼指向小径处的一块地方，蒙面人顺着方向看去，那里正躺着两条蛇，一青色带花纹，一全身亮黄，男子轻笑一身道：“那两个倒是看着不错，送到醉仙楼去，近日新来了一批客人，嘴可叼。其他的，高阶点的带走，其余的随它去吧。”

秦殇的视线缓缓从男子鞋面挪移到他指着的那一处，看到躺着的那条已被开膛破腹的小黄蛇时，秦殇不由一阵惊慌，不等他细想，视线就再次转到了男子的紫色衣袍上，下颚被男子抬起，看到正脸时，秦殇终于忆起了男子是谁，慕容无妄！

慕容无妄抿唇一笑，看着温润如玉，倒是一翩翩公子郎，但眸里的冷依旧没能被面色的润给掩盖，他微眯着眼，带点慵懒，“你留在这，等他们来吧。”

秦殇感觉“小橘子”点了点头，视线又再次锁定在了慕容无妄衣摆上的龙尾上，不敢直视男子。

约莫这样低头了半响，忽然听见男子离去的声音和小径里悉悉索索的声响，视线上移，一切已归为平静。

秦殇猛张开眼，瞳距扩大，冷汗直流，正恍惚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脆生生的童音，说着“好吃，好吃。”他回过神，正巧对上“小橘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透着干净与纯粹，若是不是亲眼所见，恐怕秦殇会一直认为这就是真正的小橘子，一个幼稚的可怜小蛇妖。

“你是谁？”秦殇问。

“小橘子”歪着头，一脸懵懂无知，嘴里还咬着桂花糖饼，青灵蹙起眉头，手捏住秦殇肩膀，问道：“你怎么了？这是小橘子呀，还能是谁？”

秦殇笃定地摇摇头，“不，小橘子，我看见了，在它的记忆里，小橘子已经死了。”

寐情身子一震，她忙蹲下将小橘子面向自己，仔细察看着小橘子，“怎么可能。。。他。。。”话还未说完，小橘子眼里闪过的一丝阴冷让剩余的话彻底化为泡沫，寐情指尖颤抖着欲抚上小橘子的脸，却在即将碰上时急忙收回，她火速站起身，退到红雀身后，小橘子见状，眨眨眼，张开手臂便要红雀抱，红雀不明所以，刚要伸出手臂，寐情就设下一道禁制拦在了小橘子身前。

红雀立马警惕地后退几步，“这，真不是小橘子？”

秦殇点点头，“我看见小橘子已经被杀了，尸身已经送到了醉仙楼。”

寐情不禁打个寒颤，一道道青纹自脖颈蔓延到眼尾，她指着还在懵懂望着他们的“小橘子”，声音颤抖道：“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小橘子！你不用再装了！”

小橘子扫一眼禁制，唇角勾起一抹笑，眼睛依旧水汪汪的，但其中的寒意却是分外明显，他在地上盘腿坐下，手搭在膝盖上，歪着头笑道：“没想到这孩子你们还真喜欢~哈哈哈哈，小橘子，名字也好听，和小黄蛇很配哦~”他呵呵笑着，眼神扫到寐情身上，“你！是不是很开心小橘子活着呀？哈哈哈，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当小橘子呀~”

“住嘴！”寐情全身都在颤抖，眼仁绯红，下半身在蛇尾与双腿之间来回变换，注意到寐情的异样，青灵忙搂住她，手捂住寐情的眼睛，她冲“小橘子”吼道：“你够了！你呆在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目的？”

“小橘子”舒展一下背脊，转而躺下用手撑住头，一派慵懒姿态，和秦殇看到的畏畏缩缩的模样截然不同，他冲青灵呲牙一笑，“原来就是你呀！果然不凡，不错不错！”

青灵不解，刚要发问，“小橘子”就继续道：“公子知道你们要来，早早便要我在这里等你们，告诉你们一件事，若想知道真相，去万妖墓吧~那里，有你们一直的疑惑解答！”话毕，“小橘子”刹那间自脚底燃起一团烈火，火势极其疯狂，不到一瞬，人已灰飞烟灭，只余一剩余一半的桂花糖饼还在原地。

“公子？”青灵默默疑惑。

秦殇轻声道：“就是慕容无妄，我进入那个人神识时，他被所有人叫公子。”

寐情抓住秦殇手腕，梨花带雨，“小橘子。。。算了，万妖墓你有了解吗？”

“说是妖丹存放的地方，但不管真假，我们都只有这一个地方去查。”秦殇答。

青灵点点头，握住寐情的手，刺骨的冰冷通过相握传到青灵掌上，寐情抬起头，看着青灵的眼微红发肿，她开口道：“我们去万妖墓！为他们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