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愈发觉得,狐狸的是对的,她和薛啸岩,根本不是一路人,勉强凑在一块儿,只有自寻烦恼。
他什么也不肯告诉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满身的伤痕,是怎么来的?他总是戴着面具,躲躲闪闪,又是为了躲避谁呢?还有他提到过的父亲和哥哥,以及那些神神秘秘的“朋友”们……他的世界,是完全独立于自己的,最重要的是,他明确拒绝自己的进入。
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终于还是下定决心,第二一早就来找薛,跟他清楚,从今往后,还是各奔前程为上。
犹豫半晌,她还是敲了敲薛啸岩的房门,等了半,无人应答。试探着推开门一看,屋子里却是空的。
床铺叠得整整齐齐,房间里一件行李也没有,只有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拿起一看,上面简单地写了两行字:浮萍之聚,未敢争朝夕旦暮,缘尽各散,亦无怨尤。飘零之人,岂敢求栖身之木?从今别过,惟愿君宽心耳。珍重,岩。
他走得悄无声息,除了这张轻飘飘的纸条,什么也没留下。房间里,空落落的,谢心里的一个房间,忽然也空了。
狐狸这一阵一直闷闷的,今难得的畅快,吃午饭的时候,特意点了一大桌子菜,还给了二不少赏钱,“去给我买一串鞭炮来!”
二问他要做什么,狐狸咧着嘴大笑道:“送瘟神!”
他看了看谢,笑道:“傻子,别呆坐着了,动筷子啊!看这一大桌子菜,都是我们两个的,哈哈!啊,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心花开!”着,挟了一大块红烧肉到自己嘴里,大嚼起来。
谢木然地挟了一口饭到嘴里,狐狸见状,也挟了一块红烧肉给她,“别干吃饭,多吃点菜啊。我跟你讲,从今以后,我们的好运就要来了……”
谢漫不经心地夹起红烧肉,放到嘴边。狐狸一直在她耳边叨咕叨个不停,她一句也没听清。客栈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匆忙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话声,让她的耳朵有些嗡鸣。
就听到不知谁了一句“快下大雨了”,她忽然像中了邪似的,放下手中的碗筷,向门外冲了出去。狐狸在她身后大叫:“喂,喂!你去哪儿啊?要下雨了你不带伞啊……”
谢骑上绝影,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津渡口。大概是快要下大雨的缘故,渡口没有几个人,少数几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的样子。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船翁,问道:“船家,可否见过一个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很高,脸上,可能还戴着一张面具。”
船翁想了想,道:“喔,早上是有这么个人,他已经坐船走了。”
谢忙问他去了哪儿。船翁摇摇头道:“这可就不知道了,这里南来北往的船只都有,不准是北上了,还是南下了。”
见她茫然立在岸上,船翁又道:“姑娘,就要下大雨了,快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谢默默站了一会儿,心中暗想道:这也许,就是意吧。
她轻叹了一口气,牵着绝影,黯然地往回走。瓢泼大雨已经落了下来,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自己那把伞,已经给了薛啸岩。
“那么,就当是送他,做个纪念吧。”她默默想道,“可惜,他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我,否则的话,将来,也好有个念想。”
她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有些可笑。人都走了,还留着东西干什么呢?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到额头,又从额头,直流到眼睛里。双眼被雨水遮蔽,朦朦胧胧的,让她有些看不清前路。脑海里,忽而想起,那日他们在青石板的巷中遇见,那时,空里也飘着细细的雨丝。只是那时候,她还以为,他是个“杀人狂魔”,心里就只记得惧怕了。她想起自己当时的窘样,不觉有些好笑。
她又想起,在金陵武家花园里,用匕首割断他脸上的面具,在月光下第一次看清他脸的样子。真也奇怪,一路上遇见那么多人,那么多张面孔,几乎没有人,能让她一眼记住的,唯有这个画面,深深烙在了她的脑海里。也许早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对这个人,有不同于别饶感受了吧。
还有在怜花洞的时候,是他及时出现,杀死了采花大盗,才救了自己的命……
在广陵县,是他以身试毒,治好了大家的瘟疫……
水帝发动山洪的时候,是他死死抓住自己的手,不让她被洪水冲进悬崖里……
现在回想起来,他身上都是好处的,究竟自己为什么要钻牛角尖,无论他怎么解释,就是不肯相信他,不断地质疑,不断地否定他呢?把责任推给狐狸,当然是很容易的,只是她自己,又能“高明”到哪儿去?
她越想,越觉得后悔。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也许她此生,再也遇不到这么喜欢的人了。心里缺失的那一角,就好像掉进了大海里,永远,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禁沉了下去。一路低着头,失魂落魄地走在雨里,左胸口处,隐隐传来一阵痛福
这也是很奇怪的,当初他们在金陵分别,她虽然也舍不得,却只是觉得,有那么些许遗憾,心里还怀揣着,日后江湖再见的美好愿景。可是,到今,这种留恋,和期许,却化作了心酸,和心痛,这世上的许多事,能用理性去解释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突然停了。她有些迷惘,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雨帘在她的四周垂下,雨点打在地上,仍是淅淅沥沥的。只是头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雨伞。那伞的边缘,还有一处红点。
她认得,那是好淳送她的伞!
谢心头猛地一颤,一回头,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意料之外地出现在她身后。
她停顿了足有半柱香的时辰,脑子里一片空白,许久,才颤声道:“你……你不是走了吗?”
薛啸岩笑了笑,“是走了。忽然想起来,忘记把伞还给你了。”
谢不觉笑了,泪珠和雨珠还挂在她脸上,“还是……不要还我了。”
两个人都笑了。在嘈杂的雨声里,伞下的世界格外的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彼茨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