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朝许青舟的头砸过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短短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疯狂的念头。

那么多的念头，却没有一个可以产生让她动摇的决心。

与此同时，另一个篮球也朝着自己站立的方向，精准无误地投射过来。

那时候，许青舟能做的只是绝望的闭上眼睛。

那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把心揉成一团抹布，使劲搅出里面鲜红的液体。

就要腐烂在光鲜亮丽的躯壳里。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起初也许是，但后来，一定不会是。

第二个篮球直直飞向那个直逼面门的篮球，毫不犹豫的，像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于是本该发生的一切，被人从生命里彻彻底底的抹去痕迹。

耳边传来咣当的声音，许青舟睁开眼。略带诧异的目光，轻轻投向不远处笑意分明的少年。

由日光打磨出无可挑剔的轮廓，在一条直线上，与她遥遥相望的少年。

那一瞬间，她失了神。眼睛眨了眨，渐渐黯淡了光芒。

那个球静静的躺在脚边。

—

年少时，做过一个绚丽而不实的梦。

那是一个寻常的盛夏，头顶的日光依旧耀眼。

身影单薄的少年，眉眼含笑。

我不会想到，他有朝一日，竟然会对着我笑。

如果有，那一定是梦。

后来，许青舟总会想起那个梦。她以为，那是上天赐给她的，独一无二的美好。

可是，谁没有年少，谁没有过那样的梦。

—

“怎么回事啊阿远？”

白帽子男生急匆匆的走来，一手随意的搭上他的肩膀。“我这可是背身投篮唉，进了没进了没？”

兴奋与憧憬填满了他的面庞。

下一秒，沐熙远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进你妹。”

瞬间沉下来的脸，转身时带起一阵清冽的风。

清风拂面，挠的许青舟脸上火辣辣的疼。这么难得的错觉，却不能再多一分一秒。

白帽子男生朝她跑过来，俯身捡起她身边的两个篮球，笑嘻嘻地问，“小妹妹，我刚刚投的准不？”

许青舟不说话，若无其事地走开。

准啊，一个比一个准。

—

食堂里依旧明亮的光线。

饭桶一个个被打开，从里到外，冒着腾腾的热气。不锈钢边缘上沾着密密麻麻的水珠。

窗口上方的显示屏里依旧是几个不起眼的大字，下方，则是一条条错落有致的长龙。

以及来来往往穿梭其中的游鱼。

许青舟想，这真是个俗气的比喻。可是似乎，也只能这么比喻。

“阿聊！”

她蓦然抬眸，只见顾清浅端着一个比腰宽的不锈钢盘子，急忙又小心翼翼地跑到她面前。

“你怎么还不去盛菜？”顾清浅看着她，手里只攥着一张饭卡，又急忙问她，“你饭碗呢？”

“啊？”许青舟这才回过神，举起手，只有一张孤零零的饭卡。果然，走得太急，忘记回教室拿饭盒了。

不过本来，是可以在课前把饭盒先拿过去的。

只是这些许青舟都忘得一干二净。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的生命。

于是剩下的一切，都变得卑微而小心，残喘着将它们消糜殆尽。也许一直这样，一直到呼吸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口氧气。

“唉，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是出什么事情了吗？你跟我说说，两个人担着总比一个人好啊。”

顾清浅看着面前的女孩，眉梢眼角挂着忧虑。

那时候，许青舟真的差一点就以为，如果万物颠倒黑白，至少还有这样一个人，她会不顾一切的和你一起背离整个世界。

可为什么那么多事情，都要差那么一点。

—

冬天的时候，许青舟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学校里的食堂。不是因为有好的饭菜，只不过那里是于她而言，唯一拥有足够温暖的地方。

不过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这个地方，一入夏，便成了人间炼狱，让她望而却步。

一如那个少年。

她遥遥相望了多少个日夜，只能望而却步。

不像那些规规矩矩的女孩，藏着独属于自己的小心思，满怀憧憬地度过未来的日子，一边细数自己的流年。

有多少个日夜，她记不清。

那样满怀的憧憬，她也曾有过。可她似乎忘了，那都是从前。

—

唰唰唰，沙沙沙。

笔尖与纸面不断摩擦，上演着这样一出循环往复的戏剧。

许青舟坐在靠窗的位置，此时，外头的光依旧没有褪去半分温度，停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笔尖在雪白的纸上擦过一道道鲜明的印记。笔直的线条，从一个端点，流利地滑向另一个似有若无的地方。

那是她拼尽全力也到达不了的远方。

—

啪嗒一声，水笔落在地上。

她弯腰捡起来，落笔时，留下一道隐形的划痕。

不由得想起中午顾清浅说的那句话。

她说，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东西。如果真有的话，算我倒霉，那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去换一个结局。

许青舟觉得言之有理。

想要的得不到，就轻易认输，从此浑浑噩噩，这是多数人颓废的原因。

有些东西，不是得不到，是以为得不到，所以漠然处之，最后才成为真正的不可得。

以为算个什么东西，去死吧。

—

沈崇归从桌上支起身子，眯着眼过了一节课。

没有做梦，这时候的梦，普遍没什么意义，且结局往往不那么美好。

可就是这样，也逃不过被老师下课喊去办公室面壁思过的命运。说的无非是些假惺惺的话语，像一块沾满粉笔灰的板擦，在黑板上一遍一遍的划过去。

以为就能擦得干净。

沈崇归没有说话，从一群含着笑意的目光的包围中走过。

那些不论白天黑夜，都无处不在的眼睛。

而许青舟不一样。

她的目光，总是那样澄澈干净，一眼就能望到底，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可以毫不掩饰的存在在里面。

总是让他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你能借我一支笔芯吗？”

面前，少女单薄的身躯，脊背笔直，就这样挡住他的去路。

过道外的光线打进来，照得她的发毛茸茸的。那双透亮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一如当初。

简单的问话，像是灌注了所有的勇气。

几个字符，拼凑出一段难以言喻的感情。

而他眸光微凉，只是微微瞥了她一眼，不再有别的举动。

“没有。”

干脆利落的回答。下一刻，高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