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尘封于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是不是连自己也快要忘记。

他们跃动着，鲜活着年轻的生命。

像日光折射下的湖面，划开大片大片的涟漪。

总有些人或事，让人永久铭记。

比如六月里突如其来的一场盛大的雨。

比如你。

—

这天，顾清浅回来了。

依旧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少女，遇见谁都可以相视一笑，有看不顺眼的人，也会毫不掩饰的丢去嫌弃的目光。

许青舟有时候挺羡慕她，不像这世上的许多人，需要用太多面具去拼凑成太多个自己。

这样一个简单，率真的人。

是她整段青春里最深刻的指向标。

许青舟看着指向标朝她走来，眼中挂着说不清的情绪。一反常态的，对她露出腼腆的一笑。

许青舟不明白，她是在腼腆个什么劲。

只是顾清浅似乎一整天都是这样古怪的表情。

上课时，她终于忍不住撞了撞许青舟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对不住，那天你没事吧？”

她说的那天，真是缘分注定的一天。那天，几个人就像多骨诺米牌，一个接一个往下倒。

许青舟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单薄的背影，和厚实的胸膛。

在世界万物都失去声色的时候。

她一个劲地抓着他的手，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

而他不耐烦地挣脱，只丢下一道清冷的背影。在满室亮堂中，勾勒出隐隐绰绰的轮廓。

此刻，那个背影趴在桌上，日光爬上他沉稳起伏的脊梁。

她远远望着那个背影，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没关系。

—

上午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课程，对于多数学生而言，不过是消遣时光的利器。

这是针对大部分女生。

男生么，自然不会闲着，屁股离了板凳，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哪儿热闹往哪儿飞。

此时最热闹的地方是球场。

“哥们来一盘呗，一局定胜负，谁赢了谁请喝红牛。”

“有病吧你。”不远处走来一个男生，隔着几步之遥，将手里的矿泉水扔给对面的白帽子男生。

水瓶在低空划出一道曲线，不偏不倚地落在白帽子的手里。那男生和他打了个招呼，“谢了啊。”

男生走过来，脸上的笑意在日光下淡淡晕开。他一把揽过白帽子的肩膀，对着刚才喊口号的男生递了个白眼，嚼着口香糖走开。

身后，一束目光如凸透镜般，将所有光线汇聚在他背后。

就要烫出一个窟窿来。

白帽子和他拉开距离，拍了拍他的肩，“怎么着沐熙远，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请我喝水？”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去你妹的，爱喝不喝。”沐熙远将手伸过去，却被他一把拍开。

“得了，跟你开玩笑呢，走吧，昨天二比二平，今天继续。”

阳光下，两道颀长的身影被打磨出温热的轮廓，朝着某一个交点渐行渐远。

—

许青舟远远望着那个交点。

头顶是几米高的篮筐。目光穿过篮筐，呆滞地仰望头顶的风景。

命运总是给人出乎意料的安排。

就好像南辕北辙。

好巧不巧，她们班的新来的体育老师，正是前不久来实习的那位。

没别的特点，据上一届的学生精练的概括，就是官小，脾气大。

许青舟依稀想起几个月前，那些来自各个角落的或窃喜或同情的目光，这一刻都一股脑的转移到自己身上。

如同一把把搭在弦上的利箭。耳边甚至隐约传来箭端擦过空气的声音。

毛骨悚然的。

四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交头接耳。

空气里飞溅的唾沫星子。

参杂着头顶热辣辣的日光，无端生出一股发呕的错觉。

那些声波朝自己聚拢，汇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近了，更近了。

“怎么回事，那傻帽脑子进水了吧？”含着怒意的骂声。

“谁脑子还没进过水啊，不过一般人顶多进一杯，他进的，那是整个世界的江河湖海。”

那是整个世界的江河湖海。

在恍惚的一霎那，翻起惊涛骇浪，吞没了天地间所有的星光。

江河湖海。

全世界。

—

不是所有事情都尽如人意。

如果是的话，那就不叫真正的人生。

—

就那样愣在原地，任由周围的一切朝自己翻滚过来。

头顶翻卷着滚烫的日光，抬起头，只是一片白花花的日冕。

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爬过来，一直爬过来。

来自未知的宇宙的中心。

宇宙没有中心。

—

许青舟不知道，那个浑圆的物体朝自己飞过来的一瞬间。

上演着怎么样的故事。

就像是一出完美的戏剧，被突如其来的一个举动，搞砸了。

彻彻底底的搞砸了。

那些束灯依旧有条不紊地投下斑驳的光影。

光影落在台上的演员，逐一扫过那些模糊的面容。一切都乱了套。

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脸上的慌乱。

那样不加掩饰的，明目张胆的慌乱。

压根没有人注意到。

瞳孔中的圆点逐渐放大，逐渐占据整个眼球。

毫不迟疑的，像是被人按下了快进键。

许青舟来不及回神，遑论作出一丝一毫的反应。

就连脸上慌乱的神色，也没来得及表现。

这样措不及防。

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那是许青舟因为害怕而闭上的眼睛。

就在眼前那些光影掠过时，一切都消失不见。

余下的，是远处站的笔直的少年。

所有一切盛开在那个梦话般的夏日。

那里有吃不完的冰淇淋，少女腼腆的面庞。

以及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情。

许青舟没有想到，会是那个少年。

如果把记忆比做一汪湖水，那他就是最上层的漂浮物。

那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谢谢你啊。”

清朗的声线，明媚的笑靥。

盛开在那个微风浮动的夏日。

—

抬起头，那张脸近在眼前，唇角扬起，一双澄澈的眼睛里笑意分明。

琥珀一样透亮的眸子。

空气里传来干净的声音，一点一点，吞噬掉全部的氧气。

他说，“我认得你。”

寂寥的白光，不动声色地打在身上。

方圆之地，浮动着湿润的气息。许青舟没来由的觉得闷热。

就好像被人一把用纸袋裹住，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隔着一张纸的宽度。

对面是年轻的面孔，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我认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