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昨天跟里面这位一起带回来的公子是谁?”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将剑抱在怀中,八卦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好像是族长的一个故人之子,五岁时便失踪,找了十几年。”另一个青衣少年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不远处,手里握着剑,淡然回道。
抱剑的少年点头道:“这我倒是知道,族长专门安排了一只搜寻队伍,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寻人,只是,我记得好像不只寻一个人吧?”
握剑的少年仍是淡然道:“没错,好像是有好几个人失踪,不过具体的情况向来只有族长和族长建立的这支夜影成员才知道。”
抱剑的少年皱眉道:“你说,十几年了,族长也翻遍了整个仙踪玄境,怎么就是找不到他想找的人呢?究竟是还活着?还是……哦,不对不对,我可听说有一个地方可没人能进去,族长还安排了灵蝶在那道门前守护和监察。莫非?失踪的人都在那里面?不过,也不可能,据说那里面凡是竖着进去的,连横着出来的都没有……”
握剑的少年不耐烦地打断同伴的滔滔不绝,提醒道:“好了,别再猜了,族长不希望我们族中其他子弟私下讨论此时,包括我刚才说的夜影也不可再提。”
抱剑的少年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知道,我也就是八卦一下而已。哎!说到八卦,你说咱们整个仙踪玄境最讨女人欢心的公子是谁!”
“斗妍峰,花少卿。”
“没错,不过,估计以后有危险喽!”
“此话怎讲?”
“你瞧族长的那位故人之子如何?”
“自然是俊郎。”
“不,不,不是俊郎,是颜如冠玉,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一身白衣装扮堪比仙人,纵是斗妍峰那花家受万众少女所青睐的花少卿与之相比,亦是要逊色不少。”
说话的两个少年正是叶情依安排守着南宫雪落的人。
南宫雪落趴在桌上,无聊至极,门口两个少年的对话,南宫雪落听的清清楚楚,也知道他们口中的白衣男子说的是谁。
叶萧,一个神秘的少年。南宫雪落心中十分好奇,究竟叶萧五岁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想起初见叶萧时,叶萧是在冰棺的一个蜘蛛茧内,若是把这事儿告诉外面的两个少年,恐怕会被他们骂自己是神经病,有幻想症。
想到此处,南宫雪落突然皱了皱眉,下巴撑在桌子上,双手伸出,左手拿杯子,右手推着茶壶到眼前。
“叶萧,雪落,叶萧,雪落……”南宫雪落将杯子唤作雪落,将茶壶唤作叶萧,一会儿将杯子推的老远,一会儿将茶壶推的老远,杯子推出后,她慢悠悠地摇了摇头,似在否决着什么问题一般,茶壶推出去后,她的头又静止不动,呆呆地盯着茶壶。
“如果我一个人逃出去,嗯,不可能。”南宫雪落再次将茶杯推出去,又失落地收回来,然后将茶壶再次推出去,定住不动,眼神直勾勾地瞪着茶壶,叹道:“如果是他逃出去,就是轻而易举。我该怎样让他带我一起逃呢?他会不会再次嫌我累赘而丢弃不顾呢?一只蓝雀又算的了什么,当真会有人为了保护一只鸟而受人牵制?南宫雪落,你也太天真了。”
南宫雪落无精打采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仍是保持着下巴撑在桌子上的姿势。茶是凉茶,南宫雪落毫无感觉的一口饮尽,且饮水时,下巴没有离桌,水亦是神奇般全数入口,然后发了会儿呆,又百般聊赖的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推到眼前,开始转动着杯子,一圈,两圈,三圈……一直转到眼前一阵眩晕,南宫雪落才停手,突然又精神一振,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门口的青衣少年大惊,一人对着门内喊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只是凳子倒了。”屋内传来回应,两个少年才放下心来。
此时,南宫雪落的一只手正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一只手正捂着自己的下巴,痛苦不已,因撑在桌上时间太久,下巴的皮都快跟桌子粘住了。
“喂,南宫雪落,你在里面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否则,我真的会打断你的腿的。”抱剑的少年还是不放心里面,恐吓道。
南宫雪落全然不受恐吓,她捂着下巴,来到门边上,道:“不如,你现在进来打吧,本姑娘此刻腿正欠着呢,需要人打断它。”
抱剑的少年愣了愣,从未碰到过如此顺着话说的人,而且此人还是一女子,他白眼道:“变态。”
南宫雪落回道:“变态吗?我还有更变态的,你们不是想用我换人吗?现在本姑娘不高兴了,不想换人,本姑娘只想死。”
抱剑少年轻蔑地“哼”了一声,道:“想死可不容易,这整间房都设下了不死结界,你若是真的想死,大可以用屋里的茶壶,茶杯,只需要摔破了它们,你就可以割你自己的喉咙,或者手腕,或者对着你自己的太阳穴扎下去,看能不能死,要是觉得下不去手,本公子今天可以再多教你一个死法,你看见床上的被单没,你也可以选择用它上吊自杀,勒死自己也可以,要是还是不过瘾,你可以再来请教本公子,本公子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哎,不过本公子可要提醒你一句,若是你真的用了上述方法寻死,那死前的痛苦感受可是真的,只不过最后可能你都死不了。不怕跟你讲,在这个空间里无论你用何种利器,伤自己身体何处,皆是虚空,幻境,看似伤了自己,实则只是不死结界营造的幻象,根本不可能真的伤到自己。”
南宫雪落一脸嫌弃地瞧了瞧床上的被单,桌上的茶壶,茶杯,不可置信地喃喃回应道:“你们才是真的变态。既然你们都在这个房间设下了什么,什么结界,那为什么还要守在门口,我一个柔弱女子没人帮忙又怎么跑得出去。”
抱剑的少年一脸认真道:“那可说不定,之前你在这样的空间不是还成功逃脱过一次吗,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能耐,有没有帮凶再次逃跑。”在少年心中一直肯定,有人暗中在帮助这个南宫雪落。
经他这么一提,南宫雪落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作为南宫雪落目前的处境来看,应该是没人愿意帮她这个忙的,那当初助原本的南宫雪落逃脱的人究竟是谁呢?是否真的有人在暗中助她?又或者,南宫雪落本人有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真本事助自己安全逃离?
此时南宫雪落正愁眉苦脸地想着自己的处境,与其关心原本的南宫雪落是如何逃出去的,还不如想想办法怎样让此时的南宫雪落逃出去,靠着叶萧肯定是不行了,南宫雪落实在摸不准叶萧的性情,还有底细。
该怎么逃呢?该怎么让他们自动打开这个门呢?该怎么……突然,南宫雪落脑中闪过两个字,让她眼中精芒大放。
又一声“砰”的巨响,接下来好几声“砰”的巨响,抱剑少年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呢?”
许久,屋内没人回应,抱剑少年心中微感不安,看向握剑的少年,握剑的少年也正好看向他,两个青衣少年面面相觑。
“你说,里面会不会真的出事了。”抱剑少年有些局促不安地询问道。
握剑少年一本正经地调侃道:“你不是说过这里面的空间都被设下了不死结界,纵使她用尽了你教给她的寻死方法,也不会有事。”
“蜘蛛,鬼……鬼面……不要……救我……”声嘶力竭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蜘蛛?鬼面?鬼面蜘蛛!”两个青衣少年异口同声地喊道,神色紧张,抱剑少年匆匆打开锁,一脚踹开房门,首先冲了进去。
握剑少年紧随其后。
没人,屋内空无一人,茶壶,茶杯,座椅躺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糟了,上当了。”先进去的少年懊恼的一拍脑袋,“她肯定是故意制造响动,骗我们进来,然后躲在门后,等到我们注意力集中在屋内时,趁机从门后溜出去。”
“那还不快去追。”另一个青衣少年慌张地催促道。
二人不敢耽搁,提剑气势汹汹地追了出去。
南宫雪落费力地抓着床底的木板,听着外面的响动远去,她才松开双手轻轻落在地板上,她爬出来,解开被打成结的衣摆,喃喃道:“早知你们这么好骗,本姑娘又何必屈尊躲到床底下。”
白衣裙摆因打结而皱皱巴巴,南宫雪落的眉头因裙摆多了诸多皱痕而蹵成一团,“叶萧又该说我衣衫不整了。”
正苦恼着,南宫雪落的眼角余光无意撇了一眼地上破裂的东西,想起了方才门外的人说的话,心中叹道:“为了一个女儿而想方设法地困住另一个女儿,这南宫家还真是煞费苦心。”
灵蝶阁
灵蝶阁处在灵蝶峰半山腰,占地千顷,灵蝶阁围墙乃青色,墙壁上雕刻着无数只栩栩如生的蝶形图案,似冒着金色火焰。灵蝶阁之名本就源于山中一种奇特的蝴蝶,蝶身色红如火,蝶翅点点金光闪烁,据传南宫家族第一任仙祖初入山林时,一只火红金蝶便紧紧跟随先祖,南宫仙祖深感好奇,又深谙通蝶秘术,以为通过与之碰触后可读懂火红金蝶为何一直跟随自己不肯离去,却不曾想到触碰火红金蝶后,它竟能将自己所见全数展现在仙祖脑海,如身临其境般,且其完全拒绝与旁人碰触。所以南宫仙祖惊叹之余便决定定居灵蝶漫天飞的山林中,取山名为灵蝶峰,居所为灵蝶阁,更是驯化灵蝶为南宫家得力助手,连同南宫家族修士剑身后来皆以火红金蝶为图腾。
灵蝶阁是以数十个规模不小的独立院落组成的居所,院落与院落之间相连的是拱形雕花门,通过拱形雕花门可以看见每一进庭院内皆设有正厅,偏厅,书房,厢房,厨房,花园,池塘,假山等,风景优美,空气清香,院落内蜿蜒曲折的回廊,条条相通,皆有青瓦遮阳挡雨。
南宫雪落在偌大的灵蝶阁内折腾了近两个时辰,专寻无人之地躲藏,何其有幸,一路上竟无一人追来。紧绷的心弦放松之后,才发觉全身早已饿的失了气力,于是南宫雪落便寻得一条鱼儿翻腾的水塘,捕了一条鱼,准备烤了填饱肚子。
一颗高大的苍松之下,南宫雪落静静地坐在一块光洁的石头之上,脚边燃起了一堆篝火,她右手撑着下巴,呆滞地目光凝聚在篝火中,篝火炙热的火光将南宫雪落的双颊烤的通红,可她却不自知,左手握着早已枯竭的树枝,树枝另一头一条肥硕的大鱼已经被烤的略显黑焦状,然而她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早在叶情依拿她试蛊痛不欲生之时,诸多记忆便如滔滔江水般涌现,只是,记忆混乱,让她捉摸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理清了一些事来。
她,南宫雪落,在她还不是南宫雪落时大概就有三世的记忆,一世出生还算富足,应该是她本来的人生,样貌出众,性情温柔,气质优雅,聪慧过人,深得父母之心,妹妹崇拜,平日待人处事十分得体大方,却不知何故还是得罪了何人。那一世,最后的时刻,她只记得耳边有一声熟悉的,犹如地狱般的声音响起,“若你真的有灵,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换得地上躺着的云紫菡即刻死去,除去云紫菡此生所拥有,轮回三世,受尽唾弃,贫穷,孤独,饥饿,伤痛,灵魂受尽折磨而死。”
于是,她苦难的第一世降临了,带着幸福的那一世的记忆在一间茅草屋内醒来,但却已经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十岁黄毛丫头了,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只听茅草屋外的人叫自己陈丫丫,这间茅草屋的主人是陈丫丫的养父养母,二人皆是猎户,已经一起生活了八九年了,据说是陈丫丫突然发疯亲手杀了自己的养父养母,众人皆道陈丫丫被邪魔附体,故将其捆在屋内放火烧之。最终,陈丫丫逃脱了束缚,从隐秘地洞钻到山林里,常年与豺狼虎豹,蛇虫鼠蚁为邻,为了活,她学会了爬树,学会了与野兽搏斗,又常常因身形弱小被野兽撕咬,伤过臂,伤过腿,伤过腹,伤过背,奇痛难耐,终日受尽惊吓痛苦,躲躲藏藏,最终赖活三年,死于沼泽烂泥里。
第二世,似乎是灵魂在人间飘荡了数十年,终于带着幸福的一世记忆和第一世痛苦的记忆醒来,在这一世,她的记忆完整,所处之地,是一家极为贫寒的农户家里,而她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女,叫李月华。这个时代,十三岁已经到了快婚嫁的年纪,只可惜李月华天生相貌丑陋,从小受尽同龄人嘲笑,辱骂,驱赶,从来只是缩在墙角,躲在暗处,卑微地垂下头,倔强地咬牙忍住泪水与内心痛楚。父亲母亲老来得女,纵使女儿相貌丑陋,却也是极为疼爱,时常带着受尽欺凌的女儿找坏孩子家长理论,有时碰见厉害的有势力的坏孩子家长,李月华家人便会被人痛打一顿。纵使如此,一旦二老发现女儿被欺,仍然会不惧对方势力,不听女儿劝阻,坚持为女儿讨说法。只可惜二老身体孱弱,多病缠身,经历几**打后根本再无力反击,甚至连出门都成问题。李月华手无缚鸡之力,不是旁人对手,父亲母亲生活仍需有人照料,只能一家人忍气吞声苟活于世。
偏生李月华性情坚强,温顺,善良,眼见父亲母亲身体每况愈下,终日愁眉不展,心疼惋惜女儿不能享受幸福快乐人生,总是责备是他们错了,不该生女儿出来受苦。李月华又何尝不在心疼双亲受她所累,受尽旁人冷嘲热讽,暴打损身,只是无可奈何,家贫如洗,无权无势,生于这毫无律法可言的乱世,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将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痛在心里。
自双亲行动越发困难后,瘦弱的李月华日间出门做苦力,学习上山打猎,努力挣钱养家,在晚间,她又强撑着疲累不堪的身体和被人辱骂嘲笑到千疮百孔的内心,舒展眉眼唇,手舞足蹈逗趣获家人欢笑。如此反复多年,最终遗憾送别双亲,强撑着从悲痛中走出来,却在一日清晨不小心跌入深谭溺水而亡。
第三世,便是这南宫雪落躯体,亦是灵魂飘荡多年方才从南宫雪落神识中醒来,只是身处那迷雾林中,记忆缺失,还是在叶情依下蛊试药,痛不欲生之下,才迫使她莫名其妙恢复了前三世记忆:幸福的一世是她宁愿拼死也想要回去的地方;苦难的第一世,仅是回忆便能清晰感觉陈丫丫内心的恐惧和痛苦,连身体多处肌肉皆能感觉撕裂般疼痛,这是她宁愿做鬼也不回去的原因;每每想到的第二世,虽家境贫寒,但是此时的南宫雪落却能清楚的体会到当时亲情的伟大,还有虽清贫却依然能感觉到的淡淡的幸福之感;然而这第三世,南宫雪落虽然出生富贵,貌似仙人,可是,她始终感受不到来自这个家,这个身份给自己带来的一丝温暖,甚至觉得未来会有无尽的痛苦,折磨在等待着她。更奇怪的是记忆亦不知何故没有前几世连贯,总是断断续续,模糊混乱。
“轮回三世,灵魂受尽折磨而死。”南宫雪落冷笑一声喃喃自语。她只觉背脊发麻,纵然脚边篝火燃烧旺盛,她仍是能感觉一股寒流从脚趾蔓延至全身,“难道……这就是第三世?究竟会受到怎样的灵魂折磨而死呢?死了还会不会回到那个幸福的一世去呢?”
“你喜欢吃烤焦的鱼吗?”一声温柔的带着磁性的男性嗓音在南宫雪落的头顶上空响起。
南宫雪落怔然,抬头对视打断她思考问题的男子,警惕道:“你是谁?”
只见一位身材纤长,一身白衣若雪的男子正兴致勃勃地瞧着南宫雪落,温文尔雅的气质,相貌极为清雅俊美,肤白若雪,眉宇间,双目中透着天生的柔情色彩,薄唇弯弯,喃喃柔声道:“姑娘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喜欢吃烤焦的鱼吗?”
闻言,南宫雪落觉得浑身莫名的不舒服,雅俊男子说出的话给人的感觉似透着一股游戏花丛的花花公子气息,与本人气质完全不符,实难让人琢磨。
南宫雪落继续单手托腮的姿势,低眉垂目,慵懒地道:“喜不喜欢与你何干。”
白衣男子唇角微扬,道:“姑娘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即遇见便是有缘,我们何不以朋友之名义聊聊天,解解乏?”
南宫雪落冷冷拒绝道:“也并非所有遇见就是有缘,更何况朋友就是朋友,不需要加什么‘名义’二字。”
白衣男子有些失望,又道:“姑娘性情当真是冰冷,只是不知姑娘为何一人在此,难道不知此处乃南宫贝儿最喜爱之处么?”
南宫雪落皱眉,似有些记得南宫贝儿是谁,但是又记不得是什么模样,“那又怎样?”
白衣男子道:“听闻此处乃是南宫贝儿最喜之处,亦是最宝贝之处,恐是最讨厌她所不熟识之人涉足。看你手中烤的鱼,如若我没有猜错,亦是在这院中池塘所捕,姑娘可知,这池中鱼儿皆是南宫贝儿亲手所养,意并不在吃?”
南宫雪落漠然,道:“即养鱼,不为吃却是打算做什么?”
白衣男子故作为难之色,道:“这……恐怕得你自己亲自去问了。”
南宫雪落抬眼瞟了一眼白衣男子,身体缩了缩,戒备道:“你可是南宫家的人?”
白衣男子道:“当然不是,我是来南宫家做客的,我叫花少卿,姑娘芳名呢?”
“花少卿”,南宫雪落记得这个名字,之前在她房门外的两个青衣少年修士曾提过这个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活的了。
南宫雪落明目张胆地打量了一番花少卿,与叶萧相比,他的确是差了一点。发现自己走神,南宫雪落忙收回思绪,问道:“花公子既然是来南宫家做客的,为何会跑到南宫贝儿的禁忌之地?可不要跟我说是走着走着就迷了路,无意闯到里面来的。”
花少卿哑然失笑,道:“当然不是,这里是南宫贝儿最喜爱的院落,亦是旁人的禁地,我一个外姓之人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跑到这里来。”
听到此处,南宫雪落感觉头顶仿佛有某种压迫感袭来,须臾,一声饶有深意的低吟声在她右侧耳边响起,“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无比用力,却又透着无比温柔,只是耳边短暂拂过的暖暖的气流仍能让南宫雪落感觉心里一阵毛骨悚然。
花少卿是弯腰俯在南宫雪落身侧跟她说的话,言罢亦没有起身的意思。
南宫雪落故作镇定,淡然道:“愿闻其详。”
花少卿仍是保持着俯身之势,闭眼嗅了嗅南宫雪落身上的气息,喃喃低语道:“我闻到姑娘身上有我秘制的兰花香粉的残余幽香。”
南宫雪落只觉热气不断骚动耳边肌肤,麻痒难耐,她忙从花少卿的压迫之下逃离,一手拿着烤焦的鱼,一手指着向自己走来的花少卿,喝道:“你站住,不许过来。”
花少卿果然站住了,只是他在笑,笑的温柔,笑的高深莫测,“有些话,是不能太过保持距离来说的,因为有些话说的是秘事,是不可让旁人听见的秘事。”
南宫雪落嫌弃道:“关我什么事,你要说秘密可以找旁人,我没兴趣。”
花少卿不予理会,悠悠走到南宫雪落面前,继续附耳低语道:“不,跟你有关,我这香粉有一个特殊用途,无论是谁,或者物沾染上一丝香粉气息,便会被香粉所制之人锁定其踪迹,三月不可尽除,而自这香粉研发以后,我只使用过一次,便是用在金羽甲胄上,一日前,我晾晒在琼宇楼院内的两件金羽甲胄被人偷走,便寻着兰花香粉的气息寻到此处,而这香粉之气却是在姑娘身上传来,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为何姑娘身上会有这金羽甲胄上的香粉气息?”
南宫雪落讶然,她终于明白了花少卿的来意,原来她和叶萧入幽兰城时所穿的黄黑相间的轻袍乃是从花少卿居所偷来,难怪当时鼻息之间,总是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当时她以为是自己过于饥饿而产生的幻觉。南宫雪落不知他究竟是敌是友,只能提起高度警惕之心,欲再次远离花少卿,可是,此时她才发现,她的身体又动弹不得。
南宫雪落无奈,只能沉声道:“你究竟想怎样?”
花少卿正欲说话,忽觉背后一阵冷风袭来,忙将南宫雪落拦腰抱起,纵身飞跃,一起一落,便稳稳站在屋檐之上。
屋檐下,一名身穿素色青衣的少女持剑立在篝火旁,少女长发飘飘,肤色涨红,一双美目盈满鄙夷,嫌恶,从饱满红唇里溢出讥讽之语,“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来我这清心小筑行苟且之事,找死。”
少女来时,刚巧看见的是花少卿俯身贴在南宫雪落耳边说话,南宫雪落的面容被花少卿纤长的身形遮挡了大半,正好给少女错看成二人亲昵无间之状。
南宫雪落一怔,倏的恍然,脸颊一热,却是装着不在意瞥了一眼花少卿。只见花少卿眉头一皱,叹息道:“贝儿姑娘还是这般冲动,不分青红皂白上手就打,这样可不好。”
南宫贝儿心中微震,忙仰头细看屋顶说话之人,果然,是她从小就熟识的花少卿,“是你。”
花少卿挑眉,道:“听贝儿姑娘语气,似乎不甚欢迎少卿前来灵蝶阁拜访。”
南宫贝儿愠怒,道:“你下来,好好说话。”
花少卿拦腰抱住南宫雪落,一起一落便轻轻落在南宫贝儿身前,道:“贝儿,数月不见,灵力又有所提升,恭喜了。”
南宫贝儿收剑入鞘,淡然道:“恭喜什么,早就听说你花少卿花哥哥的修为在数月间又增强不少,与斗妍峰宗主花叔叔数十年修为不相上下,贝儿这点修为如何能比。”
花少卿灿然一笑,道:“贝儿总是这般关心花哥哥,倒叫花哥哥有些惭愧,应当早些来陪贝儿,幸好这次花哥哥前来灵蝶阁是专程来看贝儿的,否则就太辜负贝儿一片关心之情了。”
南宫贝儿唇角微扬,带着三分调皮的语气,揶揄道:“花哥哥又在骗贝儿了,明明你就……”
南宫贝儿想说“明明你就是来与你身边姑娘幽会的,哪有专程来看贝儿。”只是当她打算细细打量花少卿搂着的姑娘长什么模样时,她面色倏然一凝,眉头阵阵抽动,胸腔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是你,你怎么会跑到我的清心小筑来的?”
话音刚落,南宫贝儿的目光无意又瞥见南宫雪落手中一直握着的烤焦的肥硕大鱼上,那股冲到脑门的怒火瞬间爆炸,手中佩剑倏然被抽出,直抵南宫雪落胸口。
三人原本距离就离的近,南宫贝儿又是突然发怒,当剑抵达南宫雪落胸口时,一阵轻微的疼痛袭来,不消片刻,一点红晕透过白衣渲染开来,犹如一朵火红梅花,印在南宫雪落胸口。南宫雪落眉头微皱,直视南宫贝儿,目中没有怒火,只是盈满困惑。
花少卿完全没想过南宫贝儿会有此一动,怔了怔,忙揽着南宫雪落的腰倒退数步,惑道:“贝儿,为何突然动怒?”
南宫贝儿仍是手持宝剑,直指南宫雪落,冷声道:“为何?哼,作为南宫家的质子,她原本就该呆在冷月别院,可是她却跑到我最喜爱的清心小筑,还杀我南宫贝儿亲手喂养的读心小鱼。花哥哥,你说我该不该动怒。”
花少卿恍然,原来他身边被控之人是冷月别院的南宫雪落,当年南宫决与女子那一夜谈不上私情,谈不上风流的韵事早已在仙踪玄境传的沸沸扬扬,只不过时过境迁,早已没人关注此事。
花少卿怜惜地盯着南宫贝儿,他知为何南宫贝儿看见南宫雪落会如此恼怒,南宫贝儿自小便活在失踪的大姐南宫灵洛的阴影之下,据说南宫灵洛天资聪颖,一岁识字,两岁习剑,三岁入修真初级境界,南宫家族长辈一直引之为傲,期许过盛。自南宫灵洛失踪,南宫夫人再得一女,便时常将幼女与长女比对,却又时常惋惜,叹息,南宫贝儿深受其中苦楚,心中委屈,含恨,但又倔强,从不当着父亲母亲面前哭泣,落泪,便时常来这清心小筑的池塘边独自哭泣,低诉苦楚,池中鱼儿更是惊奇地全都聚集到南宫贝儿所处之处。
一日,南宫贝儿情绪低落之时,无意间在清心小筑得一伙伴南宫雪落,小小姑娘出落大方,美若仙子,南宫贝儿啧啧赞叹之余,又惊觉二人乃姐妹亲情,因年纪幼小不懂大人之间是非,二人相聊甚欢,便彼此为伴。却不想南宫雪落乃母亲最为痛恨之人的女儿,待母亲发现二人有所交集,当下即刻杜绝二人来往,更痛骂南宫贝儿不辨善恶,胡乱交友,不如南宫灵洛聪慧。如今南宫雪落又杀了从小听她诉苦的读心小鱼,对于南宫贝儿而言,只怕是碎了南宫雪落的心都有,只不过同她母亲一样都有同一个无可奈何的理由,不能杀之而后快。
花少卿默然须臾,突然松开揽着南宫雪落腰上的手,向后退了一步,道:“嗯,贝儿说的极是,那这女子就交由贝儿处置吧!”
花少卿知道如果他一再护着南宫雪落,只会激怒南宫贝儿,他故意将南宫雪落置于危险之地,亦是料定此次南宫贝儿不会对南宫雪落动杀机。
南宫贝儿将剑尖抵地,拖着灵剑,冷然地走到南宫雪落面前,停顿片刻,倏然再次收剑入鞘,恶狠狠地瞪了南宫雪落一眼,从南宫雪落手中夺过焦鱼,转身走到池塘边。
正如花少卿所料,南宫贝儿没有再出手伤人的意思,只是他仍然暗自松了口气。花少卿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南宫贝儿,只见她蹲在池塘边,纤瘦的身躯不时歪歪扭扭,似在刨着什么东西,花少卿心中微微一阵刺痛,眼前的南宫贝儿背影显得是无比孤独,无比凄冷。
南宫雪落心中却是透着一股凉意,只觉自己在南宫家尤其不受待见,刚刚脱险时,胸口便隐隐作痛,想到南宫贝儿一剑刺伤的位置,此刻应当早已肌肤完好,心中不免又隐隐觉得不安。
南宫雪落烦躁地闭上眼睛,须臾,又睁开眼睛淡声道:“花公子,可否解开我身上的禁术。”
花少卿走到南宫雪落身前,只是轻轻在肩头一拍,南宫雪落便觉肢体放松,行动如常,她忙想退后一步,手腕却被人钳制。
花少卿早一步捉住了南宫雪落的手腕,低声道:“南宫雪落是你的名字吧,早知南宫家住着一位神秘的女子,从未抛头露面,今日算是有幸得见,倒真是美若天仙。”言罢,他又俯身在南宫雪落耳边,刻意压低声音,道:“雪落仙子,我最宝贝的两件金羽甲胄丢失可是与你有关,如今我要找回我的金羽甲胄,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早在来到灵蝶阁时,花少卿便寻着香粉气息得知他的两件金羽甲胄被收纳在灵蝶阁的某处。经多次探寻,花少卿最终仍无法确定金羽甲胄具体的位置,而身为南宫家客卿,他又不便在灵蝶阁内做出过于异常行为,亦不愿让南宫家察觉金羽甲胄乃他所有,既然南宫决将金羽甲胄藏在隐蔽之处,必然是察觉了金羽甲胄的异常,花少卿十分担忧,如若金羽甲胄秘密被南宫决发现,那他父亲必然也会发现他的所作所为。
花少卿苦恼不已,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他实在不想功亏一篑。
南宫雪落回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的金羽甲胄估计早已被丢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就算没有丢,应该也是很简单可以拿到的。”南宫雪落不认为南宫家会留下那件已经穿脏的衣服,就算衣服看起来金贵,也不会真的洗了收藏在隐蔽位置。
花少卿却道:“不,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至少跟你一起的那位叶公子不会让我失望。”
花少卿此前寻着香粉之气最先找到的是叶萧,当然,他不会直接面对叶萧去质问,而是经过多次跟踪,询问打探才得知叶萧乃是南宫决故人之子,更重要的是,花少卿在跟踪叶萧之时,发现叶萧似乎在有意无意的寻找着什么东西。
南宫雪落警惕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花少卿刻意压低声音道:“想要你的朋友利用他的身份帮我寻回金羽甲胄。”
南宫雪落皱眉,目中满是犹疑。
花少卿和南宫雪落仍保持着面对面状似亲密的姿态,一道冷冽刺骨的目光在二人不远处投射而来,如若二人能注意那道目光,必然会发觉那道目光中所蕴含的满满的恨意和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