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而来的士兵们很快把食堂围得水泄不通。
于他们而言,这残忍的场面像极了一场久违的戏剧,给这枯燥烦闷的军营生活平添了一丝亮色,浓重的血腥味则像一剂春药,唤起了骨子里最原始的野蛮。
他们不关心场上的角色,只在意尖刀捅进皮肉带来的刺激,毕竟军事法庭并不会惩罚一群看热闹的观众,至于角色们最后要承受的后果更与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总之,把一场热闹闹大闹精彩,才对得起一名合格观众的身份。
“那把尖刀没有血槽,不然溅出来的血花那才叫漂亮!”
“你怎么还不扎下去,磨蹭什么呢?”
“削他,狠狠地削他,这家伙做的饭菜猪吃了都犯恶心。”
“别侮辱猪,它们是无辜的,不过可以换个厨子了,这总算是件好事!”
“哎呀,那个躺在地上的太怂了,他不敢捅你,反抗,你倒是反抗啊!”
场上的角色们并没有满足观众的要求,他们仍旧保持着沉默,在要求没有被满足之后,观众们开始寻找其他的乐子,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坐庄设赌。
“来,来,一赔五,五十封顶,我赌躺地下那厨子死不了,有胆的赶紧来报名。”
“算我一个,那小子都血流成河了,肯定死球了。反正要发薪水了,那就三十塞特斯。”(1奥里斯金币=25纳瑞斯银币=100塞特斯银币)
“小半个月薪水,你可真是大手笔····”
“还有没有人来···抓紧时间啊,一个不嫌少,五十个不嫌多。
想想吧,要是赢了,去玫瑰妓院喝朗姆酒再也不用一口一口抿了。
再也没有娘们敢喊你们小气鬼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赌五十,下个月老子要天天泡在温柔乡里。”
“你要是输了,拿什么赔?”
“你看我的屁股怎么样,它可比妓院那群姑娘的还要白,我敢打包票。”
“嘿嘿嘿,那我倒是很想对比一下,十个赛特斯。”
·······
“一个,我赌不死。”
“五个,赌挂了。”
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士兵们不在意两条生命的死活,他们仿佛在庆祝一个盛大的节日,甚至忘记了这是离边境近在咫尺的军营。
不过有一小队兵士保持了清醒,在看清楚行凶者那张血污的脸之后,震惊之余立刻报告了暂时停职的队长们。
队长们满心不安,短暂讨论之后,迅速带着三个中队的士兵赶到了现场,开始竭力维持秩序,避免发生更大的骚乱。
“都他妈的给我闭嘴,是没见过死人,还是活腻了想死?”中队长乔治一脚一脚踹开了一条通道,怒火漫天地冲到了前面,在仔细看清楚那的确是两个钟头前他还狠狠撒过气的臭小子莱昂之后,他有些吃惊。
没上过战场的新兵竟然一点都不惧怕鲜红的血,脸上没有恐惧不安,手臂也没有丝毫哆嗦,尖刀更是紧紧逼在脖颈上。
坏了,要出事!
这个愣小子不但是死脑筋,还是个硬茬子。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他得马上结束这个场面,不然克维尔的怒火会把他烧成灰的。
他竭力保持平静,不紧不慢走到他们跟前,蹲下来恶狠狠地盯着莱昂咬牙切齿道,“臭小子,别踏么再闹了,难道你是想抹了他的脖子准备当厨子吗?
如果不是,那我告诉你,这样做没你的好下场,搞不好你会丢了小命的。老老实实收拾几天马粪,我保证很快给你调换工作,听清楚了吗?放开他,快点!”
“乔治队长·····救我······”厨子泛着泪光,虚弱地小声喊道。
眼见莱昂仍旧沉默不语,乔治气呼呼地道,“别叫我再说一次,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是吗?可是我的耐性很好,而且我也根本不在意你的屁话!”
“我这是为你好,你踏马的活腻了吗?”
“那我谢谢你,”莱昂瞪着乔治,眼看他气鼓鼓地说不出话,突然伸出左拳狠狠打在他眼眶上,咧嘴笑道,“这是我还你的,这下我们两不相欠了。”
乔治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捂着巨疼模糊的右眼,骂道,“混蛋,没人管你,你踏马的就去死吧!”
多姆见状,赶忙上前扶起乔治,而后小声对着莱昂道,“别这样,大家都是闹着玩的,快放开他,不然这事就不好收场了。算我求你了,你知道我可是轻易不开口求人。”
“滚,除非你们想看着他死!”莱昂稍稍用力,刀下脖子的主人又是一阵低声哀嚎。
眼见乔治多姆吃瘪,里德赶忙上前劝说,“莱昂,既然你下定决心这么做,那就坚持到底吧。
不过有些事你要想清楚,你还年轻才十六岁,军旅生涯刚刚开始,你的父母正扳着指头数日子等你兵役结束回家呢。
就算你没打算为他们挣来荣誉,你也不想让他们难过吧。
想想吧,他们没等到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关键这尸体不是为国杀敌战死疆场,而是屠戮同胞残害老兵被自己人砍了脖子,他们该怎么活····”
莱昂脑袋一热起了反抗念头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他只觉得舒坦,就连前世压抑的恶气都一扫而光。
而此时里德深情的一番话的确打动了他,他握刀的手有些松动。
“对,慢慢放下刀,放了人什么事都好说,都可以商量。”
什么都可以?
怎么可能!
莱昂一下子回过神来,敌人的话怎么能信呢,扔掉了筹码,那他就是个傻子。
“你给我闭嘴,老子混到今天这份上都是你们逼的,滚!”
莱昂发了疯地一声狂吼吓得里德一个激灵,眼见劝说无效,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多姆乔治带人赶紧离开这儿,以免惹祸上身。
“三位中队长别走啊,事还没完呢!”
三个人还没有带着士兵们离开,只见围观的兵士们早已让出了一条大道,军团长克维尔带着五名大队长、十七名中队长以及军医们走到了跟前。
“将军,我们现在不是中队长,只是作为一个战友本着一个连队的情分过来劝他的,谁知道他根本听不进去。我觉得他现在已经疯了,我们应该冲上去拿下他,而不是听他要挟跟他讲条件。”
里德赶忙上前说出了理由,并且手伸到背后示意多姆乔治靠边站。
“是嘛?那你告诉我,冲上去他要是真的动手怎么办?他拿刀威胁的人不是你的战友吗?”
“这····”
“啪啪!”
里德一个迟疑,克维尔左右开弓,狠狠扇了他两个嘴巴。
“你们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哪也不准去,来人,去把宿营长请来!”
“宿营长挨了打现在还起不来呢,”一个兵士小声嘀咕道。
“那就抬来!”
克维尔大喝一声之后,快步走到屋子里,瞧见了满脸血污的莱昂,转头对着外面喊道,“军医过来!”
“我还没有同意放人呢,”莱昂小声道。
“是啊,”克维尔咧嘴笑了笑,盯着他双眼小声道,“我也没让你放人,不过你要清楚,筹码要是死在你手里,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话音未落,一名贴身军官走到克维尔身旁小声低语了几句。
一阵熟悉的细微香气再次飘来,莱昂猛地抬头,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