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的一天深夜,冰冷的脂阳殿外几盏火把驱散几点黑暗,在空中燃的张牙舞爪。
宫人在院外打着几更天的瞌睡,不知怎么的被动静吵醒。
一睁眼,院外站了一排人,迎面而来的是行色匆匆的梁九世子。
他发丝微散,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没有好好打理自己。
乌月高挂枝头,树丫的枝干映着圆月,格外荒凉。
武安在睡梦中被丫鬟叫醒,还在懵圈,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这才让却由也赶了过来。
她警觉的披了衣服,到客厅去见却由。
武安一进客厅,就看到却由在客厅来回不安的走动。
烛火被小厮们点起,客厅里灯火红明,武安很清楚的看到平时天不愁地不愁的弟弟眉头皱的都要打结了。
等到她出现,又眼睛紧随着她,眉头紧皱。
她几个大步上前,连凳子也不座,抓着却由的手,单刀直入:“怎么了。”
却由与她对视,显然是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挣扎几秒,声音虚浮:“姐,应素的母亲在牢里……快死了。”
武安如五雷轰顶一般定在了原地。
这真真让人料想不到,她把应素放到牢里,不过是不痛快,想警告他,纵然心肠蛇蝎,却绝没有想过害应素和他的家人。
她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却由慌张的眨眼:“昨天,是突发的病,吉知府说看样子活不了几天。”
武安问:“在哪?”
“还在监狱。“
当夜,武安急忙的收拾了自己,和却由一起披星戴月的悄悄出了皇宫。
吉知府亲自来接,引着武安和却由往地牢里走,几十个官兵跟在身后。
还没走近,就听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哭声,武安跟在吉知府身后,身上头一回没了凌厉的气质。
麻木的跟着林令尹行进,武安瞳孔薄凉无神,整个人就像林子里害怕被猎人枪声打中的小鸟,身子紧绷。
却由跟在身后,神情懊恼不安。
这一段下阶梯的路,竟然如此的快。
牢里头几个人围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太太,有小丫鬟穿着监狱服,鬟着小编,哭的梨花带雨,也有头发微白的男子声音压的低低的啜泣。
老太太躺在一个男子怀里,官兵把火把举高了。
火把照在男子的白色囚衣上,那件囚衣旧了,上面还有很多的皱褶,显然是穿的久了。
那男子抬起头来,白玉兰一样高洁的一张脸,他眼里有深深的恨意,看着武安简直要用眼神把武安撕个粉碎。
那是一双血红的眼睛,眼里还浸着泪意。
男儿有泪不轻弹,应素却哭了。
武安看着他,没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她将眼睛移开,没有再去看应素的咬牙切齿。
视线下落到应素的怀里,武安看到了应素怀里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头发絮乱,双眼浮肿,睁着眼睛也没有被这样的动静吸引,一动不动的看着房上梁宇,却还有吐息。
武安看到后,眼睛在上面停了几秒,她回身,在一片暗沉沉的火光里去问吉知府,声音严厉:
“给应老太太治病了吗?什么病?”
吉知府一愣,一把老骨头慌忙的跪在地上磕头:”属下……属下以为……“
应素与九世子是对头,吉知府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怎么会轻易给应老太太看大夫。
武安眼睛放在吉知府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磕头,她说:“不长眼的东西!”
吉知府身子骨在地上抖的如同寒风中的枯树。
武安心里恼怒,但更多的是,心里升起了希望,她的神色不像开头那样惨淡,反而像是抓到了希望。
武安往后看了松儿一眼,松儿明白她的意思,立马往后去喊一起来的太医。
也是武安细心,走也没忘记这件事。
她转头去看一直恨恨盯着她的应素,镇定了不少,声音难得温柔:
“你别担心,我带了韩太医,有他在,你母亲不会有事。”
其实不过是安慰之词,毕竟韩太医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罢了,有没有事,谁又知道呢?
当晚在武安的指挥下,应家一家人都从牢里被放了出来,应老太太病重,被背到了离监狱最近的吉知府的客房里。
应素守在应老太太的床头,武安和却由识相的站在床头边,离了一点距离,不太靠近,又能照顾到。
韩太医给老太太细细把脉,把好了,六双眼睛急切的看着他。
老太医皱眉,抬头扫了诸位一眼,最后和应素说:“老太太发的是内热,救治太晚了。”
应素紧紧盯着太医,拽紧了拳头,眉拧的深深的:“你是说……”
老太医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简直要把房里的三个人都送走。
应素的拳头紧握了,往武安那处橫了一眼,仿佛在说,我此生与你不共戴天。
武安抖着嗓子,看向韩太医,言简意赅:“救不回来老太太,你就给老太太陪葬!”
老太医一听,整个人瞬间被阴影笼罩了。
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他不是唬人,老太太确实是要归西了。
韩太医拿着笔开药,手一抖一抖,写字前拧眉再三斟酌,看样子是拿出了毕生所学。
应素整夜的功夫都在房里帮老太太去热,帕子换了又换。武安和却由像两个罪人一样守在床头,一动不动。
抓药的下人回宫里取得最好的药材,到三更的时候取了来。
草药是应家几个长辈亲自熬的,给应老太太服下。
这期间老太太出了一身的湿汗,只睁开了一次眼睛,又无力的闭上了。
第二天老太太的情况仍然没有好转,奄奄一息,仿佛随时都要归西。
武安的心一直被悬在悬崖上,没法安生。
早上世子府里的下人来给梁九世子禀告政事,却由考虑到武安一个人在这里不方便,在门外小声说:“推后。”
到了第三天夜里,武安实在不得不回宫了。
走前她不安的看了应素一眼,对着韩太医嘱咐:“小心你的脑袋!”
应素没什么表情,两姐弟像个多余人一样静静的出来了。
吉知府胆战心惊的将两人迎出来。却由坐在马车里表情诚挚:“姐,对不起,我做事不周,不该全关进去的。”
马车车窗外的天气阴沉,像荒诞的现实一样压的人喘不过气
武安缓慢的摸摸弟弟的头,叹了一口:“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