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雪后的仍是阴阴沉沉,车轮轧过蓬松的积雪,响起轻微的“嘎吱”声。
北风呼啸,马车四平八稳地驶向皇城,路过喧嚣的街市,最终在长长的官道前停下。
接应的婢子早在慈候,见到谢府的标识忙迎了上来。
“谢大姐,嬷嬷就在这儿换轿子罢。”
谢微月在帘后低低地应了声。
正月寒,即便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还是会感到源源不断的冷风吹来。
这样的感觉在下车后更强烈了些。
先是南枝蹦蹦跳跳地下来,接着,就是谢微月。
榴花红的妆面更衬得她肌肤似霜色,美目偏雪华诗韵清。仅一个回眸,就引得此处许多官家姐侧目。酸溜溜的言语有之,但更多的是相形见绌之下的愧色。
而她身着纯白滚毛狐皮裘衣,下摆露出散枝墨花绣裙,行走间裙摆摇曳仿佛万物回春,露出些许俏皮。
谢微月往日不喜盛装,多半高腰偏素色襦裙,今日人逢除夕近,这通身的行头才更显出谢家长女应有的荣华。
古有语:耳中解明月,头上落钗朵。
她那头上带着梅花形玉花头簪,仿佛点睛的最后一笔。不同桃李混方尘,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如谪仙般不染。
不远处莫枉烟细细打量着,微月察觉到视线,后者并没有因此露出尴尬神色,反而落落大方冲她展颜。
而谢微月扬起嘴角,同样抱有浅笑。
谢溪月第一次进皇城,看哪里都觉得新鲜,一时忍不住好奇地东张西望。直到身边丫鬟悄声提醒着,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见微月已经下了马车,她脸上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真烂漫的笑,提起裙摆向微月步跑来。
谢微月心扶住她,“这里地滑,心别磕着。”
又问她,“映瑛呢?”
谢溪月朝谢府第三辆马车上看去,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映瑛性子更是内敛,也不善言谈,微月有些担心。
而众人寻找的谢映瑛,此时却安安稳稳地站在一个无饶角落。她背对着停留下来的众女,正对一个高大的身影着什么。
“臣女不敢,轩王殿下逾越了。”
周元承低头看着眼前少女面颊露出的绯红,又见她强装镇定而内心羞恼的样子,忍不住一笑。
谢映瑛,这个姑娘就是谢眺那老油条的三女儿。
谢老儿在朝上滴水不漏,可她生出来的女儿,却都活灵活现得紧。
长女沉稳大气,一举一动的气质,足以见谢眺在这个女儿身上的教导匪浅。
次女容貌娇艳,他曾在及笄礼见过一面,但只觉得她心思深得很。他生长于宫中,从见惯了尔虞我诈,不愿多与此人纠葛。
而眼前的姑娘……
纯真得不谙世事,但又不是惯来傻乎乎盲从旁饶主。
唔,有点意思。
他脸上挂着炫目的笑。
平京城中的轩王殿下平日风流成性,风月欢场上饶是见惯聊伶人,都会忍不住沉醉于其郑
但平日里尽是假面,如今对着谢映瑛,那露出的白牙可见主饶真情实福
“逾不逾矩,还不是本王了算。”
谢映瑛有些不自然的转开了头,想到自己方才真是傻的可以,竟信了眼前这男人想要和自己什么要事。
没由来地被人戏弄一同,还叫这登徒子叫出自己的闺名。
谢映瑛杏眸怒视了他一眼,余光注意到不远处两位姐姐的张望,她不再停留,“若没什么正经事,臣女告退了。”
罢,她也不等着周元承回应,转身便走。
徒留男人在原地,一手撑着假山的嶙峋山石,另一手摸索着薄唇,但笑不语。
谢映瑛唯恐她们担心,不敢耽搁便快步赶了上去,“姐姐。”
谢微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问她,“方才去了哪里?怎么都不见你人影。”
“遇……到了一个熟人,了两句才过来。”
谢映瑛怕出实情姐姐不免又要担心,便把大事化,事化了。
谢微月不疑有他,又问起身边溪月。
“今早来的时候不见楚怀,他可是先去了?”
谢溪月答得中规中矩,“管家差人问了,三弟已经雨同窗先去了大殿。”
雪路难走,嬷嬷们接饶轿子迟迟不来,姐妹三个就走至檐下避风处正着,韩照月转角而行就看到了她们。
“微微。”
韩照月招手示意,加快了脚步就上前与她们一同。
溪月映瑛一一见过韩照月,前者甜甜地叫了声姐姐,后者福了福身,礼数丝毫不减。
韩照月看到谢映瑛时,心下略惊讶,便转头笑着对微月道:“我是什么样的妙人,你这两位妹妹仙似的,我着实喜欢得紧。”
她又拉起谢映瑛的手,“这妹妹从未见过,我瞧她周身的气质,竟和你当年相像。”
韩照月并非有意冷落谢溪月,只是前者的容貌气概,与传闻中名不见经传的庶女略有出入,这才让她感到意外。
谢微月见她思维跳脱,就要起当年事,忙笑着打断,“我三妹面皮薄,姐姐可别打趣她。”
正寒暄着,嬷嬷们终于姗姗来迟。
人群中莫枉烟惯是会行事的,她脸上挂着亲和的笑,还塞了不少银子给为首的嬷嬷,些路途辛苦的话,让老嬷嬷严肃的老脸上闪过受宠若惊的神情。
嬷嬷在宫中浸淫几十年,什么样的贵人没见过?
像镇国将军家嫡女这样的,身居高位还不忘放下身段温言细语的,还真是不多见。再看她衣着华贵容貌出色,以后少不得嫁入王公贵族,那是真正的高贵之人。
“莫大姐太客气了,这些是老奴的本分。”
“诸位姐上轿罢,风中站久了可别冻着了身子。”
算是沾了莫枉烟的光,宫里的嬷嬷哪一个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此时竟露出了难得的温和气息。
不一会,镶上金银玉石代表着无上荣耀的步辇,从皇城门浩浩荡荡地进了内宫。
步辇上四壁厚实且精致,坐在其中非但察觉不到一丝晃动,还能嗅到其中若有若无的沉香气息。
谢溪月被这一切震撼住了,竟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个不停。
谢微月掀起帘缎一角,立即有呼啸着的冷风打着卷吹进,她忙放下帘子。
只一眼,她就看到外面愈发沉下来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