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此时,帝后驾到。
跟随其后而来的是太子、江阳公主等一众皇室亲眷,霎时问安声响彻大殿,随即跪倒一片。百官无一不中气十足地喊出“我朝威武,千秋万代”。
接着,西夏使者纷纷见礼,待使者奉上盘舆。
此前晟阳北部边疆多有侵扰,进京使者常见大不敬的言论,西夏此行使者的进退有礼,不由得让帝后大悦。
素来庄严的皇后也露出了和善又慈爱的笑容,“皇上,西夏国三公主这孩子与臣妾有眼缘。不如今日宫宴,就让她坐在臣妾身边罢。”
此话一,落座于帝王另一侧的贵妃一挑眉,但并未出声。
谢微月注意到,皇上的视线扫过下面还在跪拜的穆漪清。
只是一瞥,让人很容易发现他此刻并不把这个边陲国当作敌手。实力悬殊之下,对方的臣服不过是理所应当。
由于距离尚远,微月摸不透皇后、贵妃二人面上细微的神色,只注意到皇后一直看向自己身侧陪伴了几十余载的帝王,等待一个准许。
依照晟阳古礼,帝王身边的席位,历来只有皇后一人,“龙凤降于世间,上达听,下抚民情,掌管人间秩序”。
但到了昊帝二十三年,广阳宫贵妃,也就是太子之母姜氏,深受圣眷,被特许与帝后同行的殊荣。
这些对姜氏一门,是帝王的宠信,是无上的荣耀。
但对于皇后一族,便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心头刺。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何况这不仅是妻妾之患,更是两族群间的勾心斗角。如今皇后开口,要让西夏三公主坐在自己身侧,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结党?
低下大臣有心思活泛的,不禁嘀咕着皇后难不成要将三公主纳入后……
想到这里,大臣感到如芒在背,顿时收了非议帝王之家的心思。
“……”
沉默之间,百转千回。
终于,帝王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他神色晦暗不明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终于开口,那低沉的声音响彻大殿。
“都依皇后的吧。”
“臣妾谢过陛下。”
皇后对于这个答复并不意外,她笑意盈盈地拜谢,随即满面喜气地吩咐宫人赶紧搬来席位。
那席位仅次于帝后、贵妃的不远处,是全场瞩目的地方。
穆漪清有些受宠若惊。
一时间举宫上下的注意全集中在他们身上,唯有太子,在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才心下稍安,隔空微微颔首,一双剑眉星目露出柔和的神色。
谢微月远远看到他那一瞬站定,而后,便不落痕迹地默契转开眼,唇角已然染上几分笑意。
而在她不远处,刚才不心碰到她的范清焰,此刻这一幕落到他眼底,他仿佛被针扎了眼睛一般迅速移开视线。
待众人回到各自席位,戌时已到。除夕宫宴,开宴。
有司立于大殿北侧宣读礼诏。趁着这功夫,身侧妹妹谢映瑛朝她低声问道:
“姐姐方才,被贵妃娘娘叫去了什么?”
谢微月知道她担心自己,殊不知另一次谢溪月已经悄悄竖起耳朵。
不远处,有司依旧在声情并茂地宣读冗长的礼诏。而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动静。
谢微月不欲让单纯的妹妹倘如这浑水,于是同样低声答复道:“没有大事,娘娘叫我去,只是问一些家中的事情。”
当谢映瑛得到了答案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而去看别的新鲜事上了。但谢溪月与她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家中的事情?
者无意听者有心,谢溪月眼波流转,当她视线落到在皇后身侧落落大方的西夏公主时,心中已然一石惊起千层浪。
难道,贵妃当真下定决心让姐姐做太子妃?以此制衡拉拢西夏势力的皇后?
想到温柔俊雅的太子殿下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姐夫,谢溪月心中就嫉妒得冒火。
哗
她一个脱力,右臂拂过席位,精致杯盏顺势滚落在地。
大殿的地面上不同于透亮青玉堆砌而成的地,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索性汤汁被地毯悉数浸收,也免了杯盏破碎的声响。
身旁人微微侧目,在见到没有大事后纷纷转回了视线。
谢微月吓了一跳,随即心查看谢溪月是否被热汤烫伤了皮肤。
候着的宫人们弓着腰上前,心地将残局收拾妥当,不一会,又奉上一对崭新的杯盏上来。
对此,谢溪月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向微月低声道了声歉意。
谢微月没有多什么。
当她抬起头,发现对面不远处的席位,一个视线一直追随她左右。她定了定神,是太子周元烨。
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她的内心全然安定下来。
周元烨举起琉璃盏,看向她的方向,而后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酒气入喉,他们隔空无声地交谈着。
除夕之时,能与自己的心上人以这样一种特别的方式相守,也还算美满。
很快,她的脑海中闯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你,不足以与烨儿相配。”
“……”
“谢微月,本宫知道你想要什么,但烨儿给不了你,你永远也别肖想了。”
“……”
姜贵妃得意洋洋的话语,无一不昭示着她另有后手。
是谁?
还有她想要的……
谢微月沉默了下来,她们都懂,姜贵妃所的是什么。
她要的是荣华富贵,烈火烹油?还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此前,谢微月只知道自己所求并非这些。
而今,经过广阳宫一行,她自己才慢慢参悟出来。
但谢微月没想到,最先看透这一切的不是元烨,不是自己,而是姜贵妃。
是了,她难道能忍受不相干的人来分去自己的情感?
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饶许诺。
才刚醒悟想要为自己争取什么,但当遇到的那个人是皇太子时,她知道自己一切所求不过是奢望。
各人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只有身旁的映瑛注意到了她情绪的转变。
“姐姐?”
谢微月的脸色有些难看,映瑛摇了摇她。
回过神,不知何时有司已将礼诏宣读完毕,接着,便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歌舞升平。
初见时为之惊艳,可时间久了也不免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