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连赴死都那么从容，他安静地闭上眼，等待死亡那一刻的到来。

而另一边的谢朗脸色铁青，抓着妩无手臂的手越来越紧。

“他也配提我娘的闺名？他也知道对不起我娘……那先前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妩无沉默着，指甲掐得掌心泛白。

她没有看谢朗，而是看着另一边的谢欢。

谢欢并没有注意到这辆马车里究竟是谁，或者说他根本无心在意。

他只是死死地看着断头台。

谢朗注意到了妩无的目光。

他低低地笑起来，然后扳住了妩无的头，迫使她抬头看向断头台。

“阿妩……看着，看着你的救命恩人。好好看看，他是怎样因你而死的……”

妩无挣扎着想要摆脱谢朗的桎梏，却只是徒劳。

刽子手走上前。

刽子手抬起手。

刽子手拿起剪子。

妩无闭上眼，不想去看这样的画面。

谢朗却在妩无耳边残忍地复述着此时的场景。

“阿妩……你快看，刽子手剪断了那根连接着铡刀的绳子……”

不要。

“铡刀落下来了。”

不要啊。

“你听见了吗，人头落地和血液喷涌出来的声音……”

不要啊！

“谢安这个老东西，原来也流淌着红色的血液吗……哈哈哈哈哈……”

“你可知人头落地的那一刻钟，人仍然有些许知觉？”

“那么谢安现在是什么感觉呢……”

“不要再说了！”

妩无终于崩溃，歇斯底里地去挠谢朗钳制住她的手。

谢朗任由她又抓又挠，那只修长的手却还是死死地卡着妩无的脸。

“阿妩，睁开眼看看。”

妩无闭着眼。

谢朗温和地笑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淡淡的。

“阿妩，你要记住，永远不要离开我。”

妩无眼睫毛微微翕动，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要看……她要记住这个刹那的绝望，把它刻进骨子里。

然后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眼前有一瞬间的模糊，而后便看见断头台上谢安血肉模糊的头颈。

妩无死死地看着，不知不觉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她强忍着不呜咽出声，直到自己受不了开始干呕。

谢朗叹了口气，温柔地俯下身轻轻拍着妩无的背。

谢安笑着的脸……谢安对她说谢家永远是她的家时的温暖……一切都离她远去了。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妩无转头，看见了依然面无表情的谢欢。

谢欢没有闭眼，也没有哭。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谢安的尸首。

仿佛一夜之间便从一个孩子，一个纨绔公子哥，成长为了一个成年男子。

妩无不敢去想谢欢此时应该有多难过。

但是谢欢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

半响，他忽然跪了下来。

用力地，磕了七个响头。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刑场。

另一边。

宣王麾下营帐内。

之前被好吃好喝照顾起来关在营帐内的百姓，今天忽然十分闹腾。

原因是一名男子忽然病倒了，一直昏迷不醒。

谁也没有发现这名男子是宣王麾下看守营帐之人的其中之一。

而那名本来的男子，则大摇大摆地穿上了宣王麾下的军装向粮仓走去。

白日里谁也没有料到粮仓会突然起火。

熊熊大火燃烧掉的，不仅是粮草，还有宣王麾下一干将士的士气。

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此时更是失了战意，再加上躅突关守军放出了招降的消息，投诚者一概既往不咎，于是数万兵马几乎投了个尽，剩下的少数几个宣王心腹，被活捉，关进了躅突城的天牢。

京城。

赵彦卿接到了前线大捷的消息，眼中划过一丝兴奋。

如今赵奕宣大势已去，已经不足为惧，是时候去见见宫里那位了……

乐笙殿。

赵月笙今日着了一袭庄重的玄色礼服，破天荒地束了发，由福寿虚扶着，第一次堂堂正正地踏出了乐笙殿的门。

这么多年的利息……是时候收回来了。

赵月笙眼中划过一丝狠戾，那双好看的眸子难得得没有表现得清澈见底，而是带了杀机的深邃。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别说圣上是条龙。

他那个名义上的父皇……想当年也是从几个皇子中间摸爬滚打一路上来的，怎么会不清楚这些算计的弯弯绕绕？

怕是早就留了后手防备着几个儿子……

倒不如坦诚些。

赌一把。

赵月笙没有走那条隐秘的小路，而是径直穿过御花园，来到了太和殿门口。

门口守着的，是禁军统领江炎。

本该是太子麾下的江炎，看见赵月笙却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赵月笙微微弯起嘴角。

江炎……赵彦卿又怎么想的到，禁军统领江炎，居然是任嚣城知府江博的亲哥哥。

赵彦卿不知道，那自然是因为他眼里从没有底层的人可言。

这就叫……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赵月笙微微笑起来，江炎便会意退到一边。

赵月笙径直走进了这个王朝的权力中心。

果然，他的父皇并没有像所传言的那样奄奄一息缠绵病榻，而是极为威严地坐在龙椅上，福顺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像是等候赵月笙许久了。

赵月笙打量着自己这个许久不曾留意过的父皇。

鬓角多了白发，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人。

赵月笙行了礼，道：

“父皇万福金安。”

九五至尊看着这个他忽视了多年的儿子，微微有些感慨。

“儿臣也不知怎么的，一直浑浑噩噩，前几日忽然就清醒了。据说是李大人拿了新药来试的缘故。”

九五至尊看了赵月笙半响，叹了口气。

“朕并不希望看见你们兄弟阋墙……”

赵月笙微微笑起来。

“父皇放心，儿臣自然会为父皇分忧。”

九五至尊挥了挥手，示意福顺下去。

福顺带上门，守在内室门口。

父子间究竟谈了什么，已经无从得知。

只知道赵彦卿带着十拿九稳的笑意进了宫，出宫时的脸色却极为难看。

第二日，早朝之时，传闻中缠绵病榻的圣上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并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三皇子赵月笙不再痴傻，还被封为了安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