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欢看着那两人走到了他和莫氏面前，心沉到了谷底。

莫氏知道谢欢此时不方便开口，哆哆嗦嗦地道：

“两位大人……不知有何要事？”

那两人看了看谢欢，又看了看莫氏，其中一位开了口。

“你们从何处来？”

莫氏想起谢欢之前叮嘱的，咬了咬唇，道：

“贱妾携哑巴小女从任嚣城来，本想去京城投奔亲戚……却遭人嫌弃，如今只好又回去。”

那两人对视了一下，见两人衣着朴素，信了五成，又看谢欢细皮嫩肉，虽说个子高了些，又着女装，根本就没有往男扮女装那方面想，便挥挥手让他们继续往前走。

谢欢刚往前走了一步，那人却忽然道：

“等等。”

谢欢咬着唇，缓缓地转过来，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精铁小刀。

他看出了什么吗……若是真打起来，他拼死也要把母亲送出去……躅突关城门口有守军……他们应该不敢乱来。只要躲在这城中，他们便没有机会下手。

谢欢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想了很多，却听见那人缓缓道：

“你可曾见过京城来的一男一女？两人是母子，大户人家出身，男子右眼眼角有颗泪痣。”

谢欢装作思考的样子，然后摇了摇头，背上已然湿透。

那男子叹了口气。

“没事了，你们走吧。”

谢欢点点头，挽着莫氏的手往前走，听那人对另一人道：

“这个哑巴右眼眼角也有颗泪痣，只可惜是个女的。”

另一人叹了口气，道：

“这差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听说给了上边一大笔银子……”

谢欢听着，只觉得庆幸，一个不留神不小心踩到了裙摆，差一点便要摔倒在地，条件反射地叫出了声。

“啊——”

一出声，他便明白大事不好，急急忙忙拽着莫氏混入了人群当中。

万幸正在说话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两人顺利出了躅突关。

京城。

谢家。妩无劈好了线，一条条地分颜色挂在绣架上，然后穿了针细细地绣。散错针，盘针，妩无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谢朗。

毕竟是冬日，妩无的手有些冷，她一边往冻红的手上呵气，一边不急不缓地下针。

谢朗就站在门口，看着妩无鬓角掉下的一缕青丝，他想伸手，却又怕打扰了佳人。

谢朗远远地看着妩无。

他近乎痴迷地用目光描摹着妩无的脸。

妩无长而直的睫毛，羊脂玉一样的肌肤，清澈而坚韧的眼睛，眉如远山，面若桃花。

谢朗就这样看着妩无。从鬓角，到眉梢，再到鼻梁，下颌，又回到鬓角。

一遍又一遍，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一想到这样的妩无很快就要嫁做人妇，谢朗便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撕裂一样的疼痛。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他控制不住想要把妩无想养一只宠物一样圈养在身边。

有的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他的本性究竟是世人眼中云淡风轻温润如玉的，还是暴虐成性处处算计的。

假面戴久了，不知不觉便摘不下来了。

他一边把妩无捧在手心，不让任何人或者事物去伤害她，另一边却又自己亲自将她摔的支离破碎，处处是伤。

这样的感情……可能连谢朗自己也没有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妩无一抬头，便看见谢朗不知站在门口多久了，倚在门上出神。

“大公子？”

谢朗回过神来，习惯性地对妩无露出一个温润的笑。

“阿妩。”

妩无心里微微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谢朗。

这几日谢朗并没有再对她如何，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状态。妩无也从一开始对谢朗的惧怕，厌恶有所好转。

她刚刚一直在想林家的事。

妩无考虑了很久，还是打算先问问谢朗。

她的直觉告诉她，如今的谢朗不会在林家这件事上对她有所欺瞒。

她咬了咬唇，正要开口，却听到谢朗抢先一步。

“阿妩……你告诉我，你先前……可知晓三皇子……安和王是装疯卖傻？”

妩无愣了愣，没有想到谢朗会问这样的问题。

谢朗接着道：

“阿妩，你我不是外人，我便直说了。阿妩若是不愿回答，骗我也是可以的。”

妩无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安和王不是被李大人医治好的吗？”

谢朗定定地看了妩无半响，苦笑起来。

“阿妩，你怕我。”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妩无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也是……都是我自作自受。”

谢朗叹了口气，想要伸手去碰妩无的脸，却看见妩无瑟缩了一下。

他眼神一暗，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谢朗伸出的那只手顿在了半空。

过了许久，他好像脱力一般，忽然抱住了妩无，把头埋在妩无颈边。

“阿妩……对不起。”

“对不起……”

“你莫怕……莫要怕我，好不好？”

谢朗的语气越来越卑微，到最后像是哀求。

妩无眼中复杂，有恨意，有算计，也有可怜，可唯独没有爱。

她任由谢朗抱着，淡淡开口。

“我不怕你……大公子，我不怕你，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

“只要你告诉我，林家的真实身份。”

谢朗沉默了一下，道：

“阿妩，只要你亲自开口，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去做。”

“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他忽然笑起来。

笑着笑着，发出像哭一样的呜咽。

他明白……他什么都明白。

可是他放不下。

“在这之前，阿妩，告诉我，你真的心甘情愿想要嫁给赵月笙吗？”

谢朗直呼了赵月笙的名字。

这不像他，一点也不像。这哪里像那个处处算计处心积虑的谢朗？倒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妩无忽然有些心软。

她摇了摇头。

谢朗的眼睛像变戏法一样，忽然之间亮起来。

他眼角眉梢似乎都染上了笑意，就好像得到了糖葫芦的小孩。

过了一会，谢朗才重新挂上假面。

他想了想，缓缓道：

“阿妩，你的父亲，名唤林傲风，是整个王朝曾经唯一的异姓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