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无垂下眼帘，不去看谢朗。

可是不知怎么的，妩无就是心绪不宁。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蹴鞠大会上，可一看蹴鞠大会，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谢朗。

谢朗太出色了。一袭月白色的胡服，英姿飒爽，在诸位世家子弟中像一朵出尘的分荼利伽。

谢朗如今也尚未婚配，每一个转身，每一个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眼神，都引得一些世家小姐频频尖叫。

妩无眯了眯眼，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对谢朗指手画脚？

谢安已经不在了，如今她又恢复了所谓王氏之女的身边，她也没有什么理由在赖在谢家不走。

正想着，妩无远远地看见王翟向自己走来。

“王大人。”

“妩无。”

听到王翟的声音亲昵地唤出妩无二字，妩无有些不适应，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虽说王翟如今已经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可要她唤出父亲二字，她着实有些唤不出口。

王翟似乎也并不在意她唤的什么，笑着对她道：

“从今往后，你便搬到王家来住吧！”

“这几年，是我亏欠了你许多……”

“孩子，苦了你了。”

妩无垂下眼帘，没有回话。

王翟也不在意，又拉着妩无说了些有的没的，这才回了自己的主位上。

王翟的目的很明确，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树立一个好父亲的形象，应该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拉拢妩无。

所谓增进两人的感情。

一旦自己与王翟真的产生了什么父女情，自己估计会被王翟卖得渣都不剩。

自己可不是王翟一手带大的女儿……就算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王翟可不是那种会因此心慈手软的人。

妩无讽刺地笑了笑。

鞠场上，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

观礼台上，妩无却看得心神不宁。

谢朗那个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声锣响，蹴鞠大会落下了帷幕。

结局自然是赵彦卿赢过了赵月笙。

这个结局众人都已经心照不宣。

赵月笙已经打了赵彦卿一次脸，必须得给他一个台阶下，不然以赵彦卿的性子，怕是会认为是赵月笙对他的宣战。

这对赵月笙没有好处。

因此赵月笙这局蹴鞠比赛，不得不输。

“王大人，那么妩无便先回谢家，待王家准备得差不离了，再行过来安居，王大人以为如何？”

王翟点点头。

妩无行了一礼，转身上了马车。

过了一阵子，谢朗也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大公子……唔！”

妩无刚要开口，便被谢朗捂住了嘴。

“阿妩，我有的时候真想折了你这羽翼，让你只能待在我手心，哪里也不能去。”

“你说……这一回……我要怎么处罚你呢……嗯？”

谢朗慢条斯理地道。

“大公子……请自重……”

妩无下意识地躲开了谢朗。

谢朗的脸色忽然黑了下来。

“看着我，阿妩，告诉我，他赵彦卿究竟哪里好？”

迟迟听不到妩无的回答，谢朗变得暴躁起来。

“你说啊！”

妩无咬了咬唇。

谢朗见妩无仍不开口，低低地笑了起来。

“阿妩，你好狠的心。”

妩无还是沉默着。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谢朗。

若是在马车上说，妩无担心隔墙有耳。

谢朗忽然伸手，用力捏住妩无的下巴。

“阿妩，告诉我，你爱我吗？”

妩无不说话也不点头摇头。

谢朗迟迟等不到妩无的回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阿妩。你可真是……”

妩无缓缓抬头。

她的目光正对上了谢朗的目光。

那是冷静的，有些哀伤，却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

谢朗松了手。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阿妩，谢欢说得对。”

“你没有心。”

妩无心里轻颤了一下，伴随着撕裂一般的痛苦，几乎将她淹没。

“那么，从今往后，阿妩，你便做你的太子妃，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妩无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意。

“大公子……”

“太子妃莫要再这样唤了。臣再不济，也是当朝左相，还请太子妃唤臣左相。”

妩无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苦涩？还是难过？

妩无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摇摇晃晃的。

约莫是马车里太过炎热，妩无觉得眼前有些眩晕。

谢朗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如今冷冷的，再也不会因为自己而亮起来，也不会满眼都是自己。

“大……左相大人。”

“这里不方便说话……”

“你还想和我说什么？”谢朗讽刺地笑起来。

“我……”

“我宠你爱你，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你把我的真心踩在脚下狠狠碾碎。”

“我的心就这一颗，不会再有了。”

“阿妩，你还想再伤我多少次？”

妩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马车里的空间，谢朗原本觉得太大了些，无法与妩无更近些接触，可如今，谢朗却觉得这空间无比狭小，小到他无法呼吸。

总算是到了谢家。

谢朗先妩无一步下了马车。

他走进书房。

素锦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

“大公子，结果如何？”

素锦微微笑着，抬头看向谢朗。

谢朗用力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素锦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是预料之中呢。”

谢朗眼中划过一丝暴戾。

“你都做了什么？”

素锦笑起来。

“奴婢什么也没做。这是谢小姐自己的决定。”

“太子那边为何突然打阿妩的主意，查到了吗？”

素锦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张艳丽的脸上不甘一闪而过。

妩无回来西苑，便开始收拾行李。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她吃穿用度都是谢家的，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并没有多少。

妩无疲倦地靠在了美人榻上，唤小桃来更衣。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那根白玉簪。

玉簪莹润，在阳光下煞是好看。

妩无轻轻抚摸着白玉簪，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一滴清泪落了下来。

她连忙伸手擦去。

于是这滴泪还未落地便消失在风中了。

黑莲花她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