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妩无这一睡，就是一天。

梦里她梦见了很多。林家的覆灭，大火，谢安的死，以及手上沾着的鲜血。

然后是谢欢，站在月季花丛边对着她笑，笑着笑着忽然离她远去。

最后是谢朗，温润如玉地唤她阿妩。

“阿妩，你没有心。”

妩无在梦中对着谢朗撕心裂肺地喊。

醒来后，却忘了喊的内容。

妩无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

眼前还是熟悉的青色帷帐。

小桃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

“小姐，你没事吧？”

妩无眨了眨眼。

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她在房里用了早膳，然后靠在美人榻上假寐。

好像昨天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被许给了赵彦卿，还变成了王翟的女儿。

妩无自嘲地笑了笑。

可惜这不是梦。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闭眼躺了没一会儿，便听小桃说王家来人了。

妩无起身，手指又无意中抚上那根白玉簪。

来人是王颖之。

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看见妩无，王颖之的眼睛又红了，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颖之……妹妹。”

王颖之深吸了一口气。

“妩无，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妩无愣了愣，垂下眼帘。

“……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颖之……”

“别说了！我不想听！”

王颖之捂住耳朵。

“如今你满意了？我也脏了……没有人会要我……而你却让太子哥哥不惜一切都要娶你……我拿真心待你，我是真的把你当姐妹……可你呢？”

“颖之……我不是有意瞒你的。若是之前就告知于你，只会对……”

话还没说完，便被王颖之打断了。

“只会对你不利是不是？”

“你为了太子妃的位置……可真是不择手段……”

王颖之低低地笑起来。

妩无沉默了一下。

“妩无，你有没有心啊？”

妩无忽然笑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颖之，我真当这样不择手段吗？”

“你们眼中的我，就是这样不堪吗？”

王颖之愣了愣。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心疼这样的妩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妩无垂下眼帘。

“颖之，若是可以，我宁愿生在乡野之家。”

王颖之愣了愣，还想再说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转告意之兄，莫失本心。”

“你还有脸提哥哥？他为了你……”

王颖之气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是为了你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如今你却叫我告诉他莫失本心？”

妩无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她有些累了。

一桩桩的事，像山一样压在背上。

谎言已经圆不了谎言，必须要说出更多的谎言。

然后循环往复。

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呢？

替谢朗拿到解药之后……

之后呢？

说到底赵彦卿也好赵月笙也好，都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无论赵彦卿是否和南疆有关联，她都不想去趟这摊浑水了。

以她一人之力，又能如何？

说到底，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只是被命运推着，一步步向前走。

“你说的对。”

妩无懒懒地抬起眼。

“所以，请颖之妹妹转告意之兄，切莫再为了我失去本心。意之兄适合吟诗作画，风流如斯，而不是如今深陷官场。”

王颖之又愣了愣。

“小桃，送客。”

说完，妩无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王颖之笑了笑。

“颖之，我无愧于你，也无愧于意之兄。”

我有愧的……只有谢家一家。

“明日我便会搬回王家。”

王颖之还想说什么，却只是复杂地看了妩无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

看着小桃送走了王颖之，妩无站起身，走向书房。

谢朗不在书房，在书房的人倒是出乎了妩无的意料。

是原本消失不见的素锦。

见到妩无，素锦倒是并不紧张，大大方方地行了礼。

“谢小姐。或者说，王小姐？”

妩无很快恢复了平静，笑了笑。

“如今你我已经不是主仆，想来你的身份也不简单，唤我妩无便是。”

“大……左相大人身在何处？”

素锦也笑了。

“这怎么可以，素锦依旧还是奴婢之身。”

妩无眼中划过一丝波澜，道：

“左相大人如今身在何处？”

素锦忽然平白无故摔倒在地。

“王小姐，奴婢是个卑贱的婢子，您说的对。”

妩无愣了愣。

素锦捂着左脸，嘴角勾了勾。

下一秒，便听见谢朗有些愠怒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妩无转过身，便看见谢朗看也不看自己，过去扶起了素锦。

妩无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奴婢没事，王小姐教训的对。”

素锦还是捂着左脸，泫然欲泣的样子。

谢朗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王小姐，这里是谢府，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我的奴才，只有我可以动。”

妩无只觉得谢朗眼中冰冷，一时间手脚冰凉。

谢朗生气了……

谢朗生气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吗……

妩无抿了抿嘴。

“左相大人，我没有……”

话还没说完，便被素锦打断了。

“大人不必怪罪王小姐，奴婢皮糙肉厚的，即便是挨了一下也不会如何。”

妩无眼中厌恶一闪而过。

素锦这话说得倒是巧妙，说“即使”挨了一下，没有撒谎，却能极好地勾起谢朗的怒气。

“王小姐，本相再说一遍。这里是谢府。”

妩无对上谢朗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心里像撕裂一般疼痛。

这才过了一天，谢朗怎么就可以如此决绝？

妩无笑了笑。

“左相大人教训的是。妩无告退了。”

“慢着。你随意出手，不道歉便想走吗？”

听到这话的素锦眼中也划过一丝讶异。

妩无咬了咬唇。

“妩无并没有出手，不知妩无何错之有？”

谢朗勾了勾嘴角。

“王小姐，不是所有人都会无条件相信你的。”

谢朗曾经说过，他无论如何都相信自己……

妩无眼中划过一丝讽刺，不甘示弱地抬头，对上了谢朗的眼睛。

黑莲花她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