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两人都有些尴尬，默坐了会儿，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影集，里面有他高中和大学时的照片。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告诉她是那年他高考落榜时照的，并向她讲了一个励志故事，他说：“我非常非常努力，结果高考时差了十五分，那一年我特别泄气，心想都这样了还考不上，干脆就在家务农算了。我父亲却老泪纵横地说砸锅卖铁都要将我们兄弟供出来，不要再向他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吃。”，何晓芙说：你父亲真伟大。

他皱了皱眉道：“我父母太辛苦了，为了凑我们三兄弟的学费，他们出去帮人割麦子，七月里每天都顶着烈日晒——”，说着说着，他似乎又心事重重了，态度也冷淡了下来，站起来将影集从她手上拿了过去，放回抽屉里，对她说道：“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何晓芙被他时冷时热的态度弄得不知所措，回家睡在床上作了个深度思考，想来想去，认为他是嫌弃她没有文化。为了与他比肩齐飞，她决定改掉往日游手好闲的毛病，重新捡起书本复习，去考个夜大。

第二天，何晓芙下班回来，也不出去找同学玩了，而是翻箱倒柜地找书，将屋子造了个遍，终于将高中时代的书找齐全了，然后开始坐在灯下复习。妹妹在一边打趣道：“这是要干什么？打算回学校参加高考啊！”，何晓芙说准备考夜大，妹妹告诉她夜大读了出来也没什么用，因为她们家在厂里没什么关系网，读了也转不了干。

何晓芙蔑视道：“读书也不只是为了转干，人总得有点上进心啊！”，妹妹以不屑的口气说道：“上进心！是张兵让你去读的吧。”，妈妈在一边织那件总也织不完的毛衣，说道：“你跟那小张还是要保持点距离哈，女孩子还是要矜持点。”。何晓芙不耐烦地道：“知道了，啰嗦！”，没料想妈妈走过来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假装生气道：“还嫌不嫌我啰嗦？”，父亲不但不劝，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该收拾收拾了，没大没小的。”。妹妹也跟着说：“没大没小的。”。桔黄的灯光将屋子照得温馨极了，何晓芙心里也温暖极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张兵隔几天才约她一次，态度始终是时而冷时而热，仿佛他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在打架。

杨毅这一星期连影子都没看到过，似乎人间蒸发了，又或是去了外太空，总之消失得很彻底。何晓芙赌气地想消失就消失吧！还省得让她左右为难。

又一个星期快过完了，张兵来何晓芙家吃了几次晚饭，每次母亲又是杀鸡又是宰鸭的，忙得不亦乐乎，张兵不怎么爱和他们说话，但还是显得很尊重，父母对他也还是比较满意。

星期五的傍晚，张兵约她去刘姐家吃饭，何晓芙下班就赶了去。张兵为她开了门，进到客厅，她看见沙发上坐着两个满头白发的老年男女，仔细看，虽然头发白了，但脸却是中年人的脸，皮肤十分粗糙，黑中透红，相貌朴实，一看就是经年累月在地里劳动的人。

张兵给她介绍道：“这是我父母”，何晓芙甜甜地叫着：“阿姨、叔叔”，两人“嗯”了声，继续看自己的电视，没有再理会她了。张兵对父母极孝顺，一会儿给父亲掺茶水，一会儿给母亲剥桔子。刘姐也时不时抽空从厨房出来，满面堆笑地和他们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张父却是一副新科状元父亲的派头，儿子终于出人头地了。张母表情也极是得意，理所当然地承受着刘姐和何晓芙的巴结奉承。

席间，刘姐不住地向张父汇报着张兵平时的生活情况，夸他勤快懂事会处理关系，将来会大有前途。张父得意地炫耀道：“这孩子一直都比较懂事，学习从没有让我们操过心，以前成绩一直是我们镇上数一数二的，说句好笑的，算命先生给他算过命，说以后他会官运恒通。”。

张兵在一旁忙招呼道：“爸，你说那些干什么。”。

晚上，何晓芙独自回了家，张兵还得给他父母安排住处。何晓芙心里有些不痛快，张兵的父母对她很是冷淡，似乎认为她配不上他们的儿子。

星期六和星期天张兵都称有事情忙没有去约何晓芙，她隐隐约约地感觉他父母和张兵说了什么，也许他们的关系就快结束了。

星期一，天气依然很好，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但何晓芙的天空却是阴云密布，下午打完了资料，她趴在桌上不住地在纸上画小人，侧面、正面、大眼睛、小眼睛的女人，统统都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干什么都画得这么惨兮兮的？”，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惊了一跳，转过头去看见了那个消失了两个星期的人，不知道他在自己背后站了多久了。

何晓芙心里突然一阵亲切，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她眼里满是惊喜，慎怪地问道：“你这两周都去了哪里？”，他听她这样问，脸上浮现出一抹喜悦，轻声答道：“被派去宁波出了趟差。走得太急了，没来得及告诉你一声。”，何晓芙道：“我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想我了？”，他调皮地笑着问。何晓芙脸颊一阵绯红，他温柔地注视着她，柔声地发出邀请：“今天下班后等我，一起去吃个饭。”，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便转身出了办公室。

夕阳西下的时侯，何晓芙收拾停当，准备下班。张兵这一天一个电话都没有来，她也不像往日那么盼望了，因为今天杨毅的失而复得，让她窥见了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再加上那天她见了张兵父母后，看清了他不过就是那千百个想努力跳出农门的少年中的一个，他追求的是光宗耀祖。她明白了他为什么对自己时冷时热，估计是感情和理智在作较量，但她相信最终他的感情会败给理智，毕竟她对他的升迁豪无用处。即使他勉强娶了她，她以后也只会在他家里做个孝敬公婆，养育儿女的贤妻良母，一辈子做牛做马地奉献，做他们家的免费保姆。这样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吗？她心里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