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磨磨蹭蹭地在电脑房收拾东西，李哥已经先走了，而外面那两个人今天似乎特别尽职尽责，都坐在那里写呀写，屁股巍然不动，没有下班的意思。何晓芙生怕杨毅此时进来，那两人又要支起耳朵来听，然后再传出去些是非。

杨毅还是很高调的来了，他毫不掩饰自己来的目的，进门先与那两人打了个招呼，径直去了电脑室。看见何晓芙那副惶恐的样子，他似乎也受了些感染，神情有些紧张地问：“收拾完了吗？”，何晓芙点了点头，他说道“走吧！”，然后一前一后在外面两人的注视中走出了办公室。

单位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不停的有人和杨毅打招呼，有两个中年工程师赶了上来，杨毅轻叹了一声“哎”，二人行变成了四人行。何晓芙看他一副无奈的相，心里在暗暗发笑。

两个男人非常有深意地笑着看了看杨毅身旁的何晓芙，一个拍了拍他的肩，调侃着说了声：“兄弟，历害”，然后又比划了个大拇指。另一个讪笑着问：“好久开始的？”。杨毅装作一副很严肃的样子沉声道：“莫乱说！”。两人看何晓芙低头不语，似乎面上有些难为情，也就不再取笑了。然后转了话题，问杨毅：“这个月还会去宁波吗？”，杨毅答道：“上两周才去了，估计要下个月了。”，另一个问道：“下个月据说要安排人去德国，说不定就把你老兄派去了。”，杨毅道：“前次不是让师兄你去的吗？这回估计还是你，熟门熟路。”，那人答道：“厂里还是想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历练历练。”，另一个又拍拍杨毅的肩头说道：“兄弟加油啊，”，一个由衷地说道：“年轻人中我就只配服你。”。

三人一路走一路讨论着工作上的问题，何晓芙默默跟在一旁，插不上话。杨毅不断地想把话题转换到生活方面来，无奈这两人似乎对现实生活不大感兴趣，扯来扯去又扯到了老子、庄子、孔子上面去了。杨毅很无奈，终于出了厂大门，在一条岔道上，他果断地拉着何晓芙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两人绕了些路，杨毅问道：“很无聊吧？”，何晓芙问道”什么？”，杨毅道：“刚才那两人。”，何晓芙道：“有些酸腐。”，杨毅笑道：“是在这山窝里待久了，加上不得志。”，“你将来会不会这样呢？”何晓芙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说完忙捂上自己的嘴巴。杨毅看了看她，沉默了会儿，才似是而非地答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来到街上，杨毅找了家装修看起来很不错的饭店，然后两人在靠墙的位置找了张桌子坐下。服务员拿过来菜单，杨毅推给何晓芙，让她点，何晓芙不知道要点什么，照着几个图片看起来很有食欲的勾画了，又递给杨毅，杨毅又勾画了一阵，才将菜单拿给服务员。

等菜的间隙，杨毅从他的皮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何晓芙，她接过来一看，是一盒牛轧糖。杨毅微笑着说：“出差了一趟，想给你买些礼品，但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上回看你喜欢吃糖，所以就买了盒糖。”。

何晓芙还是第一次被男孩子在餐馆请吃饭，第一次收到男人的礼物。

菜上来了，一大桌子，何晓芙小声道：“点多了，怎么吃得完？”，杨毅却嘴角一翘，笑道：“每样菜都尝点吧，不好吃的就不吃，只照着好吃的吃。”。说着话，又往她的杯子里倒了杯啤酒，几口酒下肚，何晓芙脸颊开始泛红，眼神也有些迷离。杨毅忙问她还能不能喝，不能喝就改喝豆奶。何晓芙却摆摆手，说自己没问题。俗话说酒壮英雄胆，何晓芙这会双眼直勾勾地仔细打量起了杨毅，发现这小伙儿实际上是一匹忧郁的黑马王子，单眼皮眼睛里掩藏的忧郁似乎深不见底，那翘起的唇角也并不只代表倔强，似乎还有一种嘲笑。心想这么帅的男人会没有女朋友，这家伙会不会是个花心大萝卜，吃着锅里的，望着碗里的，一只脚踏几只船那种类型。

杨毅被她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夹了些菜给她，说道：“醉了吧！吃点菜。”，何晓芙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开口问道：“你来单位多久了？”，杨毅道：“两年。”，何晓芙又问道：“你有女朋友吗？”，杨毅道：“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何晓芙继续道：“有女朋友你还和我出来吃饭，不怕被撞见啊？”，杨毅却突然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杨毅强行收了酒杯，让服务员倒了杯茶给她。吃完饭，结了帐出来，杨毅提议去河坝走走。

夏天黄昏的河坝，流水潺潺，凉风习习，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倒映在水中，天地之间仿佛烧起了一片焰火，让人看得目炫神离。许多的人浸泡在河里面戏水，河水很浅，水流不急。

何晓芙挽起裙摆，将双脚踩进河水里，顿时一阵冰凉从脚底漫延开来，杨毅也将裤腿高高挽起，跟在她后面趟水。何晓芙低头去捞石头，看见杨毅的露在外面的双腿，修长白皙，有些短短的腿毛，一股男人的气息迎面而来，她忍不住一阵心慌脸红。不敢再看了，忙站起身来，偷偷地瞄了他一眼，看自己的炯态有没有被他发现。却不料正迎着他火热的目光，原来她的细腻丰润的双腿也如磁石一样在吸引着他的双眼。

四目交汇，电流在双方身上嗞嗞流动，他禁不住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手心都汗湿了，微风吹来，何晓芙清醒了一些，她摔开了他的手。她不再弯腰摸石子了，而是大步地上了岸，杨毅跟在后面，一声不响，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沉默地走了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突然心情就不好了？”，她没头没脑地道：“你女朋友还在家里苦等你呢？”，杨毅听了，斩钉截铁地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女朋友。”，何晓芙不信，说道：“像你这种条件的，在厂里不都是抢手货吗？”，杨毅无奈地道：“卖买还得看看对方的货色呢，你以为他们看上了我，我就一定要她们吗！”，何晓芙扑嗞一声笑出声来，说道：“给你根竹竿，你还攀到天去了。”。

笑过后，何晓芙又正色道：“那天相亲时，那些女孩子们说的，厂里的大学生数量有限，跟国宝一样珍贵，哎，你猜她们叫你们什么？”，见他发愣，她笑道：“叫你们大熊猫。”，说完，自己先笑得直不起腰来。

杨毅苦笑了笑，说道：“刚才路上那两只老熊猫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很多人估计将来都会是他们那样，活得上不上，下不下的，以为自己有着别人没有的优势，结果也许什么都不是。有时候想想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去做个生产工人，活得简单快乐。”

何晓芙看见他满脸的忧郁，也不再笑话他了，也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虽说电脑室工作轻松，可就这么一辈子做些打杂的事吗？高中时曾经自己最爱美术，老师们都说她画画有天份，一度她打算过去考美术学院，可是就因为高中最后那一年多的自暴自弃，让她所有的理想化为了泡影。

记得那一年全班去成都春游，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在回来的火车上，她坐错了车厢，然后坐错了站，老师和同学在四处找她，她回来后，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有人背后嘲笑着说：“真是个傻瓜，坐车都会坐错车厢”。回到家后，她抬不起头来，父亲说：“你怎么这么傻，坐火车不对对票。”，本来就一直怀疑自己智商的她，现在更加认为自己是个傻瓜了，学习上不懂她不再去钻研了，日子能混一天便是一天，终于混到了高考落榜。

读了技校后，她不再画画了。那些理想，那些爱好都被压制在了心底，就当它们是年少时的一个梦吧。挣钱、吃饭、随波逐流才是现实生活。

她眼神忧郁地看着杨毅，说道：“回去吧，今天没有心情再逛了。”。

杨毅道：“不要在意我的话，你就当它们是胡言乱语吧，其实我现在无比幸福，因为遇见了你。”

何晓芙笑笑，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也是。”。

杨毅听完，顿时满脸欢喜，他再次大胆地双手握住何晓芙的双手，温柔地说道：“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会倾尽全力地爱你。”，何晓芙抬眼看他的双眼，那眼神诚恳而又执着，她心底里那一道最柔软的地方被打动了，深深地点了点头。

杨毅又轻轻说道：“那个他，就去拒绝了吧，他不适合你，我认识他，也有一点了解他，他想要的东西和我们的不同。”

何晓芙答道：“嗯，我明白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