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月光下,前面李辉的背影很迷人,他柔软的一头黑发剪得非常有型,脖颈上露出短短一截白衬衣领子让他显得很斯文,罩在外面那件藏青色西服将他脊背的流畅线条显露无遗,让他更加挺拨。
身后的何晓芙着一件灰黑色宽大毛衣,纤细的身躯在毛衣里面晃荡,一头栗色的长发披在肩上,并不顺直,有些凌乱地随风肆意翩飞。但她那张脸在月光中却极其柔和,眼眸温柔如水。
“李辉,谢谢你!”何晓芙在后面异常感激的说,她原以为李辉知道了她和杨毅待了一夜之后会灰心失望,会离她远去。
他在前方默不作声。
“李辉,我能不能把你当作我的兄长?我想做你的妹妹。”她对他的好无以为报,唯独希望以后能把他当哥哥一样的去爱去付出。
“晓芙,我不想收妹妹!别乱认。”李辉冷冷地说。
她便不吭声了,眼神里多了些忧郁出来,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李辉家里,他的屋子这次收拾得干净整洁,她跟着他径直来到书房。他打开电脑,又从书橱里拿出本书递给她,她接过来一看,是本pohtshop软件工具书。
他倒了两杯水端过来,他喝了几口水后开始在电脑上给她讲解pohtshop的各个功能面板,然后教她绘制简单的几何体。她由于曾跟杨毅学过一些电脑方面的基础知识,倒也很快地便掌握了pohtshop的基本应用。
李辉却告诉她要将这个软件应用好并非易事,她现在只是迈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刚学了个皮毛。
他让她先熟练功能面板的应用,让她反复的练习它们的基本操作。他给她讲解了一个多小时后便坐在一旁读他的书籍去了,他让她自己去逐摸怎么协调地应用它们,只是在她实在不懂时才会过来指点一二。
何晓芙发现他比杨毅有耐心,教她时不会常常骂她“太笨了”之类的话,在她实在不会时,他会反复地用各种方法讲解,直到她懂了为止。而杨毅却性子急躁,仿佛她是个天才,应该一教就会,何晓芙想他幸好没去做教师,不然不是学生被他骂死了,就是他自己把自己急死了。
她在李辉家里学习到了将近十点才离开,他开车将她送回家里。他这一晚表现得规规矩矩,对她没有越雷池半步,完全就像是个普通朋友一样。何晓芙将两本书还给了他,又厚脸皮地从他的书橱里抽了本《包法利夫人》走。
接连几天晚上她都在李辉家学习pohtshop应用,在他的教导下,她进步很快。她对李辉的感情也在微妙地发生着变化,他的无微不至让她越来越依赖于他。
白天上班的日子却常常让她灰心丧气,现在这个组的组长是个特别自以为是的人,干话时常常对她们颐指气使,严然一副大领导的派头。她和几个组员的关系也始终不冷不热,组里除了谢燕对她不错外,其余几个女人总是阴阳怪气的,对她总是爱理不理的。
最令她头疼的是星期三单位开了一次会,宣布以后厂里每个月要给工人打分,每个组里分数最低的人不仅拿不到一分钱的奖金,还有可能被领导叫去谈话。而她才来这个组,又那么不受组里几个女人的待见,打分的话可想而知会有多惨。
令她生气的是厂里每一次考核打分都是只针对累死累活干活的工人,而干部们却从不参与这些考核,他们可以逍遥自在地坐在办公室里喝茶闲谈看报纸吃零食,轻轻松松混过一天,工资却是工人的几倍。她明白了怪不得厂里许多人要削尖了脑袋转为干部,为了转干,男人们请客送礼开后门甚至下跪,女人们陪吃陪喝甚至可以陪睡。
她想这次组里打分谢燕估计会比自己还惨,因为由组员互评完后还要交由组长最后定夺。她们的组长不仅自以为是,还长相奇丑,他死皮赖脸地追求过谢燕一段时间,把谢燕烦到过一见到他就赶紧往厕所里躲的地步,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当着众人的面说高攀不起他,让他好自为之,再烦她她会去找主任要求调其它组里去,他这才偃甲息兵了。
谢燕对打分有些无所谓,她一有空便趴在桌上画那些室内设计图,何晓芙猜想她最多还会在这个厂里停留几个月。
何晓芙无比惆怅,谢燕如果走了的话自己的日子一定会更难过,同组的几个女工基本上不和她搭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让她们这么排斥。她也曾努力地想要溶入她们,也曾努力地讨好过她们,但似乎一切都是白塔,她最后也懒得再去讨好谁了,她们爱咋咋地吧,自己有谢燕就够了。
星期四是何晓芙情绪最低落的一天,那天下午,张静来到她们组里,她发现自己遗忘了一张资料在办公室里,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地命令何晓芙上楼去拿,何晓芙却豪不客气地拒绝了她,面对正要发火的张静,她义正言辞地说那不是自己工作范围内的事,她不是谁的奴仆,她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技术工人,没有义务被谁呼来喝去的当仆役使用。
她这番话让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张静轻蔑地说了一句话:“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就是个干笨活的。”
这话像一把刚刀,深深地扎痛了何晓芙的自尊心,她很无奈,也无力反驳她,厂里生产工人的现实处境可不就是这样!在某些领导眼里,生产工人不就都是些干笨活的吗!厂里面的升职提升越来越与普通工人无关,在这里文凭高于一切,连生产车间里的小组长都必须要有文凭才能担任,一个刚刚从学校毕业的豪无经验的大学生可以有资格指挥一群经验丰富的技术工人。这就是这个国营企业的现实,也许就是这个社会的现实,她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即使倾家荡产也要把孩子送去读大学,在这个社会的病态的观念“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之下,没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会受到万般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