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过来悄悄地拉走了何晓芙，张静的资料是组里的另一个女工自告奋勇去取的，下来时她一边满脸堆笑地将资料递给张静，一边嘴里说着讨好的风凉话：“哎，和人家知识分子去比个什么劲呢，人家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去呀，多干点活又累不死人。”

何晓芙看着她那副讪笑着的嘴脸，突然想起了鲁迅文章里那些可怜又可悲的小人物，原来制度是完全可以扭曲一个人的人性的，长期的忍辱负重可以让一个人的灵魂完全麻痹，不再反抗，奴性也就慢慢地被培养了起来。

她不再恨那几个女工，只是彻骨地感到了一种悲凉。

晚上在李辉家里，何晓芙的情绪异常低落，她一声不吭地坐在电脑前练习绘图，心里的愁闷压也压不下去。

李辉在一旁悄悄地看着她，他给她端来了一杯水，轻声问道：“晓芙，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开心？”

他语气里的关心让何晓芙紧绷了一天的心脏突然松懈了下来，所有的故作坚强都碎成了一片一片，她眼里倾刻间就噙满了泪水，李辉看她这样，慌忙又问道：“晓芙，怎么了？是他欺负你了吗？”，说着抽了一张手纸递过来。

她摇了摇头，哭着说道：“是工作，现在的工作让我很煎熬。”

李辉突然弯下腰双手环住了她的肩，下巴放在她头上柔声说道：“晓芙，再忍一忍，我会尽快让你成为一名画师，尽快让你在这一行有收入。”

何晓芙忽然将头依在了他的怀里，他这一句话让她想起了这个男人对她的所有的好，这个世上，只有他才最懂她，只有他才愿意去不厌其烦地安慰她、鼓励他。

她很想对他说：“李辉，多给我点时间好吗？”，但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她想到了杨毅已为了她留在了成都，已为了她放弃了去上海，放弃了更好的发展机会，她不能对不起他。她只是双手紧紧抱住李辉的腰，将脸紧贴在他胸膛上，闭着眼不说一句话，李辉则不停地亲吻着她的头发。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站在电脑桌旁，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用心感受着彼此快速跳动的脉搏和急剧起伏的胸膛，默默体会着爱情的甜蜜，承受着不能言说的压抑的痛苦。

良久，他才说道：“晓芙，星期五晚上我们去成都看画展，是沈阳老师朋友举办的个人画展。”

“是星期五晚上？”，何晓芙抬起头问他。

“嗯，星期五晚上去。”，他低头看着她答道。

“嗯，好的”何晓芙将头继续埋在他胸膛上。

“星期五你一下班我们就走，我在厂区门口等着你。”李辉又柔声说道。

“好的，我争取早点从厂里出来”何晓有些激动地说道。她也很想能常常有机会去看画展。

这一晚何晓芙在李辉家待到了将近十一点才回去，李辉陪她在插画网站浏览了很多大师的作品，她惊异于他们的创作能力，震撼于他们作品的深刻，他们把现代人那种躁动、焦虑和强烈的自我表现力生动地展现了出来。何晓芙暗中期盼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画出这样的好作品来，希望以后争取能挤身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星期二的上午，杨毅来了电话，他告诉她他昨天已去了华为上班，这几天他正在重新找一处公寓，找好了就让何晓芙过去。

星期五的时候，杨毅又来了电话，告诉她他的房子已找好了，他已经收拾妥当，让她星期六下午过去找他，他悄悄告诉她他非常想她，他那低哑而磁性的声音让她浑身突然有些震颤，眼前立即浮现出他的眼睛他的唇，她顿时感到血液快速地流遍了全身，一股汹涌澎湃的情感在心间冲撞开来。她柔声告诉他星期六的绘画课程一结束她便去他那里。

日子在期盼中一天天地过去，很快便到了星期五，何晓芙早上特意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又左左右右地照了一遍镜子才背着包出了门，临出门时向母亲请了个假，告诉她自己今晚要和李辉去成都看画展，明天和后天要在成都玩两天，后天晚上才会回来。母亲很大度地允许了她，不过在临出门时又叮嘱她要洁身自爱，晚上不要和李辉住一个房间，她不耐烦地连连点着头，嘴里说着“知道了，知道了。”，逃也似的赶紧走了。

下午下班后走出厂区，李辉的车子果然停在厂门口的公路边。何晓芙走过去钻进车里，王嫣和张静在后面偷偷地看着他们。

李辉今天穿了一件卡其色风衣，内搭一件毕挺的白色休闲衬衣，衬衣松松地被一根深棕色的皮带扎在深蓝色休闲牛仔裤里，今天这身装束让他尽显了男人的性感和干练。

何晓芙却穿了一件深褐色毛毛领的高腰绒线衣，下着一条浅蓝色牛仔紧身裤，牛仔裤让她的臂显得很翘，大腿紧绷。她将栗色的长发束成了马尾辫。小脸今天也画了淡淡的妆，唇红齿白，整张脸分外立体生动。今天的她格外的活力四射。

李辉的眼中露出了浓浓的爱慕之情，他情意绵绵地看着她说道：“芙，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

“嗯”何晓芙低垂着眉眼答道。

“想吃什么？火锅还是吃中餐？”李辉看了一眼厂门口的软烧店问道。

“中餐吧，吃了好快点过去。”何晓芙答道。

“行，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李辉说着，拧动钥匙发动了车子。

在小镇的饭店吃完饭已接近六点，李辉开着车没敢再耽误一分钟，他一路马不停蹄地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何晓芙坐在副驾上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车辆和路况，不时地提醒李辉开慢一点儿，她发现他经常一不注意就超速，还超得不是一点点。

李辉也时常被她弄得一脸的哭笑不得，他轻声求她：“晓芙，你能不能不要来干涉我开车。”

在九点多时赶到了成都大观艺术馆，两人匆忙地挤进了人群，李辉怕何晓芙走丢，紧紧地牵着她的一只手。两人在每幅画前都要留连很久，李辉其实也很热爱艺术方面的东西，只是他只懂得欣赏，让他去创作，他却说自己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