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道说完,抬脚踹了下陈曦的座椅靠背,不耐烦的道:“开车开车。”陈曦连看都没看方远途,一脚油门,桑塔纳直接便窜了出去。
“真他妈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拿老夫当那些跑江湖的使唤,开什么玩笑。”车子开出去之后,余老道嘟囔了一句。
“对!您哪有闲工夫陪他扯淡啊!真是给脸不要脸了。”陈曦一边开车一边说了句。
老道听罢,嘿嘿的笑了:“就是嘛,本来老夫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还有正经事没办呢。”
听他这么说,顾晓妍转过身去,笑眯眯的道:“道爷啊,您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呀,可别说那些丧气话了。”
老道歪着脑袋看了看顾晓妍:“你这个小妮子说话就是中听,比这臭小子强多了,”说着,他又踹了下椅背:“这个兔崽子就不会说话,说我还能再活三五十年,这他妈的叫人话嘛,老夫就不许再活个六七十年啊,要不是看他还算机灵,我当时就该抽他几个嘴巴子。”
顾晓妍也不敢反驳,只是抿着嘴咯咯的笑出了声。
“妮子啊,这不叫丧气话,我修道七十余载,早就看破生死,人终有一死啊,尘归尘、土归土,灵魂往生六道轮回,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本来浑浑噩噩,都忘记了还有生死这一关,不料,这小子突然闯了来,说是道全师弟还等着要见最后一面,我这才掐指一算,闹了半天,原来我也快到日子了,这都是定数啊,自己忘了都不行,老天爷特意派这么个小兔崽子通知我,所以啊,得赶紧把乱七八糟的事处理了,然后才能死的安详啊。”余老道一本正经的道,语气平静的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死亡,而是像在说一件很开心的事,听得顾晓妍两眼发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今天也没喝酒啊,咋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老天爷咋那么稀罕你呢?你要是死不了咋办?”陈曦顶了他一句。话音刚落,脑袋上却挨了老道一巴掌:“你个猴崽子,要不是看在咱爷俩这点缘分上,我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呢,现在还敢说风凉话,小心我把你也带走!”
“我的亲爷爷啊,我错了行不!”陈曦赶紧说道:“你要真想带走一个人的话,就把刚刚那个傻逼带走吧,他是个十足的王八蛋。”
“带走个屁!本来他命中注定的劫数已经到了,结果,你非求我来给他看风水,偏偏我又是个认真的人,这天机一经点破,只要他七天之内按我说的做了,那劫数就错过了,这小子恐怕日后还要成气候呢。”余老道撇着嘴道。
“啥?他日后还要成气候?”陈曦和顾晓妍几乎异口同声的道。
“是啊,这还不是你的功劳,帮他躲过一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老道捋着胡子道。
要真是这样的话,天下真是没道理可讲了陈曦默默的叹了口气。
不大一会儿,车子便到了项目部楼下,他看了眼时间,马上就是中午了,于是便张罗着先吃午饭,老道也摸着肚子说,是该吃饭了,否则,饿着肚子到了下面,见到牛头马面,万一要是喝酒的话,老夫岂不吃亏?
顾晓妍听得心惊肉跳,陈曦则已经习惯了,于是也不多说什么,知道老道喜欢吃鸡,于是特意开车去黄家岭镇上的市场买了一只烧鸡,老道也不客气,就在食堂里旁若无人的找了张桌子,甩开腮帮子便吃了起来。
项目部的其他同事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位出家人,见顾晓妍和陈曦对他非常客气,也不敢稍有造次,都躲得远远的,也不敢出声。这顿饭吃的极其安静,就跟来了什么大领导似的。
老道的饭量挺大,一只烧鸡,一个人就吃了大半,中途还管陈曦要酒喝,没办法,他只好让老刘贡献了半瓶二锅头。老道也不挑拣,一口肉一口酒,吃得有滋有味。
吃到一半的时候,胡介民就来了,但是并没有惊动他,只是和陈曦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旁,默默的打量着这位父亲当年的挚交好友,足足过了半个小时,老道这才把嘴一抹,抬头往二人这边看了一眼,笑着说道:“酒足饭饱,可以安然上路了。”说完,歪着脑袋瞧了瞧胡介民,捻着山羊胡子道:“像,真他妈的太像了。”
胡介民有些吃惊,连忙站起身,犹豫了下,还是拱了拱手:“道爷,您吃饱了?”
“你就是道全师弟的儿子吧?”余老道问。
胡介民大惊失色,竟然一时语塞,愣在了原地。
“当年道全师弟时常念叨你,陈曦这个小兔崽子也说你是个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啊,不错不错,道全师弟有子如你,可谓人生圆满、死而无憾啊!”说完,也不理睬目瞪口呆的二人,迈着方步,大摇大摆的从两人面前走过。
“走吧!再晚些,恐怕就见不到咯”他喃喃的道,既像是说给陈曦和胡介民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去玄衣观,开得是顾晓妍的丰田霸道,老道坐在车上不住的赞叹,说这个车好,比刚才那个强多了,然后还连声夸赞陈曦孝顺,人生最后一程,特意给他安排了辆这么舒服的车。
陈曦一开始还跟他逗了几句,后来忽然感觉有点不是滋味,偷眼瞧了下顾晓妍,发现她也眉头紧锁,不由得心中一沉,便没什么话了。老道的兴致倒是很高,一路上东拉西扯的说个不停。
四十分钟后,车子终于抵达了玄衣观附近,远远的望见了山门,老道突然就不吱声了。陈曦有点纳闷,冷不丁一回头,不禁傻眼了。
余老道像是换了一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后座上,表情宁静庄重,丝毫没有往日的戏虐,那神态就跟观中供奉的神像一般。
两台车相继停好,陈曦率先跳下车,替老道开了车门,他缓缓从车里下来,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这片气势恢弘的建筑,目光深邃悠远,仿佛能看穿一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