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处的房间窗外平整一片,并无屋檐,窗台离地大概七八尺高,弹跳力好的人应当能安然落地。
穆芸筝见李吴一吹响短哨,随后将自己拦腰抱起,立刻明白过来是要演戏,她的角色肯定是昏迷不醒的俘虏,于是把脑袋靠到他胸前,状似人事不省。
李吴一对姑娘的心思通透已经见怪不怪,忙抱着她跳下窗台。
不一会儿就有三名刺客闻声聚拢而来。
“看来那狼骑营小子也不过如此嘛。”
“我就说是个虾兵蟹将不足为惧,老大非说自己与狼骑营的人交过手,断然不能小觑。这大冷天的把咱们派出来,自己倒躲在被窝里抱着美娇娘卿卿我我。”
“怎么只有你一个,他们俩呢?”
李吴一迅速从只言片语中得了讯息,于是声音带了一丝怒气,掐着嗓子又尖又利,斛酒的语速又快,他学了个十成十,竟与他的声线有七八分相似:“你们在外面倒油,又没亲身经历,自然不晓得那小子的难缠。现下他二人负伤了,谁跟我去把他们抬出来,剩下的先把人带走。”
说着把昏迷的姑娘递给其中一人,那人赶紧接过。
他看姑娘戴着面纱,肤色雪白,此刻似被梦魇缠住,眉头紧锁,鸦翅睫羽颤动不止,挠的人心痒难耐,不由淫笑出声:“我听老大说这丫头是宋家三代单传,若要让宋老头子认命,日后还得给他整出几个曾孙。就不知这上下,谁有这般好福气。”
李吴一闻言目光骤冷,他假意转身要走,另一名刺客上前与他并肩:“我和你去。”
他点头,随即侧耳倾听着身后人的动静,手悄然握上刀柄。
“行了赶紧走,别误了事。”身后另一名刺客催促道。
那刺客这才收起轻浮浪荡,与同伴转身离去。
李吴一听着足尖陷雪的声响,突然侧身,一手捂住身边刺客的口鼻,另一手抽刀出鞘,速度之迅捷,甚至那刺客还未反应过来同伴为何会反水,就被他一刀切断了喉管动脉。
登时鲜血喷薄而出,有如泉涌,在雪地上绽开簇簇血花,红与白两相碰撞,诡异地令人头皮发麻。
前头二人听到了出鞘声,诧异地回过头来。
李吴一却已收了刀反手投掷而出,雪亮银刀裹挟着劲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中那空着手的刺客。
他被冲击力击退数步,疼痛如在体内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十九!”那抱着人的刺客惊怒交加,要抛下穆芸筝查看他的伤势,却被那唤作十九的刺客推了一把。
“是陷阱,快跑!”他一张嘴就是一口鲜血,眼角余光瞥见李吴一大步奔来,吼道:“带上人,走!”说着奋力拔出腰间钢刀,向李吴一劈去。
他每动一下,就感觉胸前插着的刀刃,似在搅碎自己的五脏六腑。可即使再痛,再难,他也不会傻到拖累同伴。这种贯穿胸肺的伤势,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他,所以在断气之前,他一定要为同伴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李吴一看着迎面砍来的钢刀丝毫不慌,他收住冲势,脚下腾挪侧身躲避,刺客的刀锋几乎贴着鼻尖砍下。他见危机解除旋身横肘,一记肘击锤在那刺客后颈。
他被大力一击,向前栽去,这一下若是趴结实,胸前的大刀必会再入三分,他连忙一手撑住跌势,一手拄刀稳住身形。但做完这些以后,已是一呼一吸痛入骨髓。
李吴一见他失去威胁,转身要去追另外一个刺客。
一转头却发现他根本没走,甚至还揽着装昏迷的姑娘,锐利刀锋正抵在她颈间。
“别动,否则我让她血溅当场!”
李吴一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向他走去,可随即刺客在姑娘颈上划出一道血线,他立刻停下了脚步。
这是李吴一没有预料到的,他原先预想的是刺客会带着人逃跑。
那样的话自己随便抓点什么东西就能给他开个瓢,或者像先前那样投掷大刀射穿他的脖颈。
但到底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
刺客结合了前因后果,已经明白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无论这宋家孙小姐是不是同伙,她都是一个筹码。而结果显而易见,他赌赢了。
刺客不由暗自庆幸,这小子几息内抹了同伴脖子,并投掷大刀再创一人,这样的精准度与反应能力,绝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刺客可以抗衡的。
他甚至连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想好了,倘若自己畏缩逃跑,让那人再次得了先机,他的下场肯定会和同伴一模一样,或被捅个对穿,或被打中脑袋,生还几率微乎其微。
所以同伴让他跑的时候,他就打定了主意,跑只会死得更快,还不如用命搏一搏。
“退后,否则我杀了她!”
李吴一冷冷道:“杀了她,你也跑不了。”
刺客眼角余光瞥向同伴,握刀的手不住颤抖,他咬牙切齿道:“她现在可是我的保命符,这么个宝贝我怎么舍得碰她一根汗毛。”
他们这个小团队,打从成立以来一直顺风顺水,从未有过这样的伤亡。
这该死的小子,一出手就折损了他们五个人,到底固北军狼骑营里出来的人,都是些什么怪物?
李吴一皱眉:“怎样你才肯放了她?”
刺客嘲道:“我不会放了她,今夜若不能完成任务,回去以后也是个死。”
李吴一道:“那你觉得自己能逃得掉吗?”
刺客挑了挑眉:“只要这孙小姐在我手上,你敢把我怎样?”说着朝外头扬了扬下巴,“去把你们的马车架过来。”
李吴一忍了几息,终是看不得姑娘受到伤害,不情不愿往旅舍外走去。
不一会儿他将马车赶到街口,那刺客道:“下来,退到三丈开外,不,十丈!”
李吴一跳下车辕,但站在原地不动,刺客见状又把刀锋递了一寸。
穆芸筝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滑进领口,实在忍不住痛吟出声。
李吴一见不得姑娘受苦,不情不愿倒退着往后撤。
刺客全副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自然没看到穆芸筝悄悄睁开了一丝眼缝。
但李吴一眼神多好,他不光看到了,还不动声色继续后退。
穆芸筝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住裙子,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长到刺客喷洒在自己发顶的呼吸都变得迟缓起来。
李吴一越退越远,转眼已经相隔三丈远。
穆芸筝怕他再退会错失良机,趁刺客精力分散,蓦然举起缠绕着衣裙料子的手把住刀锋。
刺客哪里料到她会突然苏醒,一时不查被她推开大刀,“李吴一趁现在!”
刺客立即意识到不对,带着姑娘向旁歪倒,与此同时一只羽箭裹挟着破空之声直射而来,若非他刚刚躲得快,怕是会被穿颅而过。
穆芸筝被他一带,顾不得双掌剧痛,曲起胳膊一记肘击垂在他面门上。
只是她个小菜鸡完全不懂功夫路数,轻而易举就被刺客破解了招式。
他也是鸡贼,知道李吴一不会将目标对准姑娘,好好一个大男人缩在了她身后,试图用她来当挡箭牌。
只要上到马车上就有了掩体,这样一来任凭他箭术再好也威胁不到自己了。
他这样想着,拿捏住了姑娘的脖颈将她推在身前前进。
李吴一知道自己现在跑过去只会给他可趁之机,所以没有犹豫再次搭箭上弦。
他看向姑娘,仿佛一眼便是千言万语。
穆芸筝莫名读懂了他的意思,他在问:你信不信我。
这种时候她不信李吴一还能信谁?穆大夫肃穆地微点下颔。
李吴一握弓的手歪了一歪,他空出食中二指,迅速向下一压,穆芸筝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速度极快蹲了下来。
姑娘扬起的发丝还未落下,一直箭矢便穿过了她的头发,速度之快,怕是姑娘晚一分蹲下,便会钉在她的身上。
飞旋的羽箭遇阻,直直贯穿刺客项颈。
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