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吴一一行人,宋宅总算解除了兵荒马乱的状态,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穆芸筝从姥爷那了解到,渤海主仆原是三人,却因为李吴一一声不吭的离开,固北军出海又迫在眉睫,公主只好让随行侍卫先行出发,由他来引路带领狼骑营火速支援前线。
只不过这样一来不免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大斑玉因受镇疆王所托,答应过要带李吴一出海,若此番失信于人,唯恐日后难以交代。是以她便以伤寒为由滞留潞县,实则是在等李吴一归来。
但她们也只给自己定了一天的时间,若规定时限内李吴一依然未归,她们也不会傻傻的等下去。
而从姥爷口中她又了解到,李吴一少年时便跟随在镇疆王身边,多年来南征北战,靠着优异表现步步高升至副偏将位子。
倘若没有幽州提亲一事,他或许就是下一任狼骑营主将的最佳人选,从这方面看的确前途无可限量。
但镇疆王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居然让这样一个帅才入赘宋家。先不说李吴一从始至终并不知晓自己是入赘,即便是知道,镇疆王也不该拿他的前程开玩笑。
更何况定亲一事完全可以一封书信就能解决,镇疆王却非要高调行事,如今再回过头分析,更像是有意为之。
只不过如今已成定局,李吴一再怎么愤慨难平,到底是被逐出了军营。且此去渤海,唐土境内的世事更迭也与他再无瓜葛。
听到这里,穆芸筝放下了碗,忍不住道:“姥爷,食不言寝不语。”宋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向来家风严谨,从来不会在饭桌上高谈阔论。
原先她怕姥爷发现自己做的好事,一直提心吊胆。如今静观许久,却觉得姥爷一反常态,比她这个谋事的人还要异常。
宋公其实是在向她透露李吴一身份的不一般,不过筝丫头心思如此通透,就算他不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想必也是猜得出来的。
“我呀也就随口一说,你既然不爱听,那就不讲了。只是不知道面对渤海主仆那等大美人,吴一小子能不能把持得住咯。”
穆芸筝当做没有听见,又端起了粥碗继续喝粥。有了先前的承诺加持,穆大夫完全不担心他会变心。倒是姥爷这药效发作的也太慢了,难道是喜姑姑看他年纪太大,心一软放的量太少?
爷孙俩用完早膳,宋公擦了嘴洗了手,然后招来常管家看账簿。
自从接到镇疆王的书信以后,宋公就为送狼骑营出海做好了准备,又因为固北军粮草充足,自备了口粮,除却修船的费用,没有问宋公要过一个子,也算为宋家节源开流。
当然这也反向证明了固北军军纪严明,从上到下一体同心,当真担得起四大边防守军之首的美名。
接下来要操心的事,就只剩下商船出海以后,春季货物滞销内陆的问题了。年初第一季度的财政收入必定会受些影响。
宋家商行分行遍布沿海州府,两三个月的亏损,宋家还是承担得起的。何况镇疆王借此机会,让渤海国欠下一个大人情。待战事平息以后,渤海王必定会感念宋家鼎力相助,来年海港关卡也会放松许多,这样一来一些严禁销往海外的货物就能成功出口了。
一想到这个,宋公心里美滋滋地,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算李天戟那小子还有些眼力见,没把这个人情送给陈家。
不过想想陈芳兮那小娼妇对自家大姑娘做下的事,任凭李天戟为人如何落拓光明,也不可能会倒向陈家。
这时秦隐从外边回来,附耳过来同东家说了些什么。
宋公闻言站起身道:“筝丫头你慢慢吃,姥爷出去一趟。”只是还未走两步,突然扶住了额头,一阵头晕目眩,脚步蹒跚。
秦隐忙扶住了东家,急道:“东家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头晕。”而往常最在乎自己这个老头子的外孙儿却仍是坐在原处,慢悠悠喝着小粥,宋公立刻明白过来事有蹊跷。
他指着外孙儿道:“筝丫头,你居然……”
秦隐见东家如此反应,不可置信地看向孙小姐,“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穆芸筝自嘲一笑,放下手中瓷碗,用巾帕按了按嘴角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宋公毕竟年迈,又因情绪激荡加速了气血流通,药效反而见效得更快,没再说一个字就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装了许久的穆大夫终究狠不下心,忙站起来与秦隐一同扶住了姥爷,“秦隐,背姥爷回去休息。”
秦隐不用过脑子就能猜出来她的意图,“您既然放心不下李小郎,当初又为何要回宋宅?东家年事已高,哪里经得起您这样折腾。”
穆芸筝嘴角抽了抽,“谁说我是要去追李吴一了,我这是要去长安。等我走后,你告诉姥爷,等我在长安谋得一席之地,必定会将姨母带回宋家。”说着接过了喜姑姑递来的行囊帷帽,边走边戴。
她走到门口,对守门的阿良道:“给我牵匹马来。”
阿良从来不知道孙小姐居然还会骑马,但他还是听话地从栈房牵了马交到姑娘手里。
穆芸筝翻身上马,拽住缰绳往宋宅门口看了一眼,压下情绪万千,调转马头往坊市方向疾驰。
不多时抵达城门,递了路引出了城。她牵着马跟随出城的人马向京畿方向走去。
晨光将姑娘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人一马夹在人群中间,长久以来一直与家人和睦相处的过往,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闪现。
三年前,她也像现在一样不告而别,直到姥爷一路南下来扬州寻她,她这才知道姥爷为了找她,不惜花费重金张贴告示,有一段时间她的行踪价格甚至飙升到了一百贯。
但最后还是姥爷找到了自己,在扬州小医馆内重逢的时候,她还摆脸色给姥爷看。
如今也是枉顾了孝道,串通家仆下药,任性离家,与当时不懂人情世故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可这次不同的是,她不光是要为自己争自由,还要为宋家谋后路。无论成败与否,她都会放手一搏。
调整好了情绪,她再次翻身上马。只是还没催动马匹前进,突然一声尖利哨声传来,身下马儿似乎受到了蛊惑,竟然偏离了小道,往城外树林子跑去。
什么鬼?穆大夫拉缰绳拉得伤口都崩裂了。
直到马匹停下,面前是一辆挂有银鱼袋的马车。穆大夫认得车厢上篆刻的图腾,那时宋宅的漆印。
她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车内何人?”
一只蜜色肤色的手掀开了车帘,钻出来一个三十上下年纪的女人。布巾包头,眉目疏淡,稀松平常,但一双眼睛尤其有神。
她笑道:“小人是宋家豢养在外庄的家仆,名唤春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