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穆芸筝已经知道了真相,可当事人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若对一人厌入骨髓,又怎会抚养他的孩子长大成人。
但有句话说的好,成也人心败也人心。
王爷看似把李吴一保护的很好,却忽略了他是个有独立人格的人,而非傀儡,可由人操控摆布。
“那我岂不是被您拉下了水?”她失魂落魄似的喃喃自语,在心底里疯狂酝酿情绪。
镇疆王闻言抿紧了唇,“本王这辈子上不负天地,下不负军民,却唯独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你姨母,另一个是你。”
穆芸筝在心底里恨恨骂了声渣男,面上却泫然欲泣:“我就说从前阿翁也给我相过人家,那时候圣人理都不理。到了李郎这里却百般阻挠。原以为是他嫉妒心作祟,没成想竟是您设了局,想让他误以为李郎就是您的孩子……”
话毕穆芸筝摸着脸上的伤疤凄然道:“倘若姨母没有为我争取,姑姑没有说出真相,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可笑我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救了李吴一一命?到头来在你们上位者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自娱自乐而已。”
尽管穆大夫并不在乎容貌妍媸,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的年纪还未真正长开,只要注意饮食,多吃美白增肌的食物,在配合药物治疗是能够有效祛除疤痕的。
但她不能表现出与年岁不符的老成,这样会让人觉得自己心机无比深沉。
先前圣人就是被她的胆大妄为吓到,差点将她除之后快。姨母晦涩地提起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差点命悬一线。
如今虽然圣人那边已经漏了底,但至少王爷这边她一定要严加防范,切不可操之过急。
俗话说得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是镇疆王这样经历腥风血雨的硬汉也不觉得女子爱惜容貌有什么不对。
他长长舒了口气道:“究其根本,此事乃是本王一手促就,一切罪过理应由我承担。如今李澄心已经放你自由,若你日后有属意的郎君,本王举封地之力也会成全你俩。”
穆芸筝想起王爷给自己两张面值三十贯的钱票,实难想象他的封地有什么油水可捞。
眼见王爷要被自己的演技折服了,穆芸筝决定再加一把火,腿脚一软蹲坐到地上,随后把头脸埋进膝盖放肆哭出声来。
春日的衣物渐薄,穿在瘦削的姑娘身上,稍稍蜷起身体就能看到她背上凸显分明的脊椎骨。此刻抽抽搭搭肩膀耸动,哭声克制压抑,当真无比可怜。
镇疆王自责地无以复加,想伸手拍拍她又碍于男女大防无从下手。
一时间院中只闻姑娘低声呜咽,哭到后面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但她又发泄得合乎情理,毕竟如今太平盛世,她生在宋家这样的门第,又被宋公捧在手心娇养长大,日后想要什么样的姻缘,完全可以由她自己来决断。
若没有他恣意妄为,这孩子应该能美满顺遂一生,说到底还是自己害人不浅。
而穆芸筝眼角余光打量王爷,见他自责不已,皱眉垂目的模样与李吴一如出一辙。
说道李吴一,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唯他一人而已。
良心上她并不希望与李吴一彻底决裂,但理性上更知道她们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迟早有一天,等到姨母色衰爱弛,镇疆王英雄迟暮,宋家被蚕食鲸吞,圣人绝对会把刀悬在所有人的项颈上。
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她绝不能心软,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堕入无间炼狱的准备。
既然要争,就争个你死我活,不是圣人死就是他们死。
思及此她哭得更伤心了:“说什么给他时间等他回来,原来从始至终,被骗的只有我一个。宋家做错了什么,要蒙这等无妄之灾,我又做错了什么,要把我拉进这个火坑……”
镇疆王闻言一愣,先前在大安坊老王头家听她问起李吴一,只以为她是知道点什么替那小子打抱不平而已,可没想到她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进京的。
这就难办了。尽管王爷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李吴一的样貌随了其母大半,确实是一副招人疼的好相貌。
但他都打定主意让他不要再回唐土了,至于终身大事,有本事攻下渤海公主倒也算一桩美满姻缘。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又在宋家女公子这里惹下了风流债。
他蹲到穆芸筝身边道:“丫头你别哭了,是我对不住你们宋家,你若是属意吴一小子,等此间事了,我送你去关外寻他。至于财帛物资你不要担心,我治下的三个州府每年税收少说也够你们一生吃穿不尽。”
穆芸筝不理他,仍是嘤嘤哭泣。
正当王爷急得一脑门汗的时候,前院那边突然闹哄哄一片。
穆芸筝意识到有事发生,连忙安静下来,但因为哭得太狠,忍不住直打嗝。
镇疆王与她对视一眼,要去前院查看情况,却见驰羽匆匆跑来,抱拳对天上一拱。
这边二人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穆芸筝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连忙抹干净脸站起身,“王爷怎么办。”
见惯大风大浪的王爷只是皱了下眉,然后拽着姑娘回了厢房,直奔里间。
穆芸筝见他弯腰把昏睡的姑姑抱到了床榻里侧,又捡起带血的箭头,已经猜到了他要干嘛。
不多时,七八个近卫拱着项禾来到了后院。
姚宇赔笑道:“项常侍勿怪啊,我那些个兄弟们关了一个多月,有些人来疯,没吓着你们吧。”
衣衫帽发有些凌乱的项禾愤愤,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王爷近卫可都是有品阶的武散官,这又是在宫外,他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若还得理不饶人,就是他们仗势欺人了。
于是项禾笑道:“无妨无妨,年轻人嘛,精力旺盛可以理解。”
说着几人到了正厢房门口,里边有女眷自然不能合上房门。
但姚宇还是恭谨上前叩门,“王爷,项常侍求见。”
只听镇疆王痛吟了一声才道:“不知內常侍所为何事?”
项禾立刻整肃仪容,入了房门道:“小人是来接春杏内侍回宫的……”话还没说完,他被王爷腿上的伤给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大王,您这是怎么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