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锁是李瀚的，穆芸筝就是安全的。如果是李吴一的，那她人又在哪里？李天钺不会没事找事问太子要来这玩意儿恐吓自己，必然是赵充仪背弃了承诺把她交给了皇帝，禁宫守卫才能第一时间把自己抓回来。

这种时候她就无比庆幸，庆幸李天钺还觊觎着宋家商行：“你放了她，我任凭你处置……”

李天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前近侍们向朕觐言，说皇后德不配位难堪国母大任，如今看来，的确是朕太纵容你了。”

说罢将掌中事物扔到案上，站起身踱到宋转云身边：“你要出宫，与朕好好商议便是，何必鬼鬼祟祟，搞得禁宫人心惶惶？”

宋转云见他逼近自己，紧张得几欲作呕：“我求你有用吗，这么多年，你像拴狗一样把我看管起来。”

李天钺见她神情委顿，忍不住伸手去拭她唇角干涸的血渍。

宋转云想躲，但为了穆芸筝她不能再忤逆李天钺。

摩挲着她抿成一线，看似冷酷无情却柔软异常的唇瓣，因着宫室内没有闲人，李天钺放心大胆地问道：“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偷逃出宫，与李天戟会面，说我是乱臣贼子，弑君杀父？”

宋转云牙关颤动，“没有，就算说了他也不会相信，我不会傻到拉着立政殿所有人给我陪葬。”

李天钺摸着她散乱的鬓发道：“如果你不急着送走你的外甥女，兴许我还会相信。但是瑶渊，你怎么不好好想想，你已经不是李天戟的弱点了，他不会傻到为了你背上颠覆朝纲的骂名。连他都学会明哲保身了，你怎么就是学不乖，一定要选择与我作对？”

宋转云梗着脖子神情倔强：“你诱骗尚蕊入宫为你谋事，四处散播谣言，逼走李天戟，之后逐步除掉我手底下的人？又害我至此，难道我不该反抗？”

李天钺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后颈，“就算这些是事实，可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拿不出，凭什么让别人相信你说的话？”

宋转云要远离他，但被把住了脖颈，丝毫动弹不得，“李澄心，你为一己私欲害死多少寒门忠烈！”

“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如今四海昌平，时和岁丰，放眼长安，坊里之间哪门哪户不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就算你再不肯承认，在百姓心目中，我终究是一代圣明天子。而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为了从我身边逃离，不惜联合李天戟谋朝篡位？到时候打起来受苦的终究是百姓，你先去问问他们肯不肯再来与我掰扯究竟谁更加自私自利吧。”李天钺说到激动处，改揽为掐，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宋转云本能抬手，要去掰他的手指，但最后想想还是放了下来，早在计划失败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果李天钺能掐死自己，也好过日日煎熬，不能违背意愿慨然赴死。

李天钺看出她的释然，忽的松了手。

宋转云捂着喉咙落地，呛咳不止。

“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要你亲眼看着李天戟如何一败涂地。”说罢李天钺走到案几旁，将金券锁拾起，掷到她脚边。

李天钺道：“原先我还在奇怪，你家的小丫头先前逆来顺受，怎么回了趟幽州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她也和你一样天生贱骨，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非要标榜自己有多清高。既然她不想和皇室牵扯上任何关系，那我就成全她。”

宋转云听他意思像是要拿穆芸筝开刀，她怒道：“你要对她做什么！”

李天钺见她这么大反应，冷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动她，再怎么说她也是宋家三代单传。”

他走到宋转云身边，握住了皇后的衣领把她提起来道：“从始至终我要对付的只有李天戟一个，但他现在老了，再怎么兴风作浪又能活几年？”

宋转云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意图，心里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但面上她却装作惊惶不已：“你这个疯子……”

李天钺道：“古往今来，成就霸业的人哪个不是疯子？我李澄心不敢与先贤比肩，但唯有一点，自问不输任何人，那就是野心，终有一天，我会光复盛世，重现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①的盛况。至于你若安分守己继续当你的皇后，自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见发妻一脸悲切，李天钺拍了拍她的脸，“但是有一点，你给我记好了，若非李天戟贼心不死，宋家不会被卷入这趟浑水。你若安安稳稳我也不会想要斩草除根。归根究底，是你们贪恋太多了。”

说完他松开宋转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宋转云捡起金券锁，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李天钺，你一定会后悔的。”

远处的帝王自然听不到她的呢喃，临出宫门，李天钺朝项禾道：“封锁立政殿，任何人不得出入。”

项禾本还在揉肚子，听陛下如是吩咐，惶恐地应道：“是。”心里却在想，陛下果然还是舍不得动皇后一根毫毛。

渤海王都。

经过一天鏖战，狼骑营诸人别说打扫战场，就连伤口也不想包扎，他们只想随便找个地方躺下睡觉。

而李吴一因为身份特殊，只需向主将报备一声就能功成身退。

他骑马穿过了大半个王都，向守卫递了腰牌，回到公主的居所时，已经戌时末了。

他回来的动静不大，但因为受了一身伤，有几处伤口颠簸开裂，在足下凝了一滩血，几乎是踩着血脚印回到卧房。

一路血迹把公主宫中的青衣仆从吓得花容失色。

好在他们知道跟随公主回来的新唐小郎失踪了好些时候，好像是去前线打仗了，是以一番骚动以后，庭院又重归寂静。

李吴一胡乱处理了伤口，熄了灯，躺到榻上，就着月光端看姑娘的手镯，最终按在心口，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