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穆芸筝担心自己在牢里缺衣少药,会被折磨得很惨,但事实证明,宋家商行有宋公顶着,圣人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白日里,医女奉命前来为她换药,顺便带了膳食,清粥小菜佐以酱烧鹅肉,外加一碗药膳汤。顾及到姑娘伤势,侍奉的宫人剃去了鹅肉外那层油腻的皮。
直把隔壁的樊擎馋地口水横流,恬着脸问宫人们讨要焦黄喷香的鹅皮吃。
宫人们为难地看向姑娘。
尽管趴着不利于进食,但穆芸筝尽可能吃下更多饭食,以此固本培元。她见樊擎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咽下嘴里食物,哭笑不得道:“姑姑们,汤我也不喝了,一并给他端过去吧。”
一位梳着翠髻的中年宫人掩唇笑道:“这烧鹅皮有甚稀罕的。”说着端了汤与小盏递给把手伸的老长,脸都险些卡变形的樊擎。
他接过后向宫人道了谢,闻着食物香气已然陶醉,“这大理寺狱中虽然伙食不差,但哪里见得到什么鸡鸭鹅,都是些又干又柴的彘肉,难嚼不说,还腥臊的很。”说着随便揩了揩手,抓起酥脆的鹅皮塞进嘴里,嚼两下呼噜一口汤,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围在穆芸筝旁边的几位宫人们嫌弃地皱眉,她们这些人可是内侍省里精挑细选出来服侍各宫娘子的,每个人对礼教方面的行为约束尤为挑剔,十分嫌恶樊擎吃东西吧唧嘴的做派。
那递小盏的宫人哭笑不得道:“这位郎君……”她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就做了个手势。
樊擎自然看得懂她的暗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跑远盘腿坐到地上。
投喂完穆芸筝,医女宫人们也不便多留,收拾好东西就相继离开了。
把她们送走,顾元过来锁门,他一边给牢门上锁,一边道:“这么大人了也不害臊,还和小姑娘抢吃的。”
樊擎闻言叹道:“自打我进来那天起,就没打过牙祭了。”说罢还在那边舔碗。
这番举措把穆芸筝给逗笑了,但她一笑就牵动腰臀伤口,登时疼得龇牙咧嘴:“无妨,我也吃不了那么多东西。”何况汤汤水水喝多了容易多溺,她这副样子怎么爬起来如厕啊。
再说这三面透视的牢房,隔壁还关着个糙汉,她脸皮得多厚才会当着人家的面坐到马桶上方便。
不过隔壁的樊擎可没把她当回事,从昨天到现在,该吃吃该拉拉,一点障碍也没有……
这也导致穆芸筝只要听到诡异的水声,脑神经都得崩断好几根。但到底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不然谁愿意当着陌生人的面暴露隐私呢。
顾元锁好门,甩了甩钥匙道:“你现在有条命在就不错了,嫌这嫌那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放普通牢狱里,别说是彘肉,连好饭好菜都吃不到。”
“你可别再标榜大理寺狱吃食上乘了,我就是吃腌菜也不乐意吃彘肉!”樊擎显然对狱中伙食深恶痛绝。
顾元懒得再理他,“你还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等着,晚间我让伙头给你做一锅,看吃不死你!”说罢紧了紧腰带,腆着个大肚子走远了。
徒留隔壁樊擎一脸恶心地干呕。
穆芸筝听他们说了半天的彘肉,想起当今世道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给人吃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喂给家畜。
比起这些,猪吃的饲料更下乘,是比五谷杂粮还要杂的植物茎秆和一些米田共。饲料跟不上,肉质自然不如羊肉细腻。也不如养牛羊省钱,归根究底还是粮食产出不足的缘故。
何况为猪肉正名的苏东坡还有一百年才出生,如今历史已经跑偏,那位年少成名,却总是站错队,不是在贬斥的任上,就是在贬斥途中,即使生活苦闷,依旧乐观向上苦中作乐的东坡居士是否还会出现。
而且她有所预感,蝴蝶效应已经开始了。很多她所熟知的历史名家仿佛销声匿迹,别说是有经典诗文语录流传,就连他/她们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所以她怀疑,自己其实是穿越到了一个平行时空。这个时空不会有五代宋元明清,更不可能会有自己所生活的那个现代社会。
尽管她一直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度日,但有时候仍会感慨,惋惜日后诗词文坛上,不知道会遗失多少文学瑰宝。
“春杏姑娘,回魂了!”
听到有人唤自己,穆芸筝回过神来,“啊?”
许是平日里没人聊天解闷,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樊擎也看出来穆芸筝脾气温和,就很喜欢没话找话与她聊天。
“你别难过,陛下很快就会派人来把你接出去的。”
穆芸筝一头雾水,心想他不砍了自己就算不错了,哪还指望他放自己出去。而且这人好奇怪啊,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围绕着这个话题念叨个没完。昨天还嫌她话多,今天换他来闹腾自己就啥事没有,做人不要太双标好吧。
“你怎么那么关心我什么时候能出去?”不能怪她阴谋论,虽说昨晚是他把自己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但光凭他犯下的过错前科,已然败光了立政殿诸人的好感。
而且他完全就是定时炸弹一般的存在。若有一天他证明当年夏意姑姑的确把小皇子换抱出宫,因此查到李吴一头上,单凭他与镇疆王情同父子这一条,就够圣人对他赶尽杀绝的了。
樊擎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出来怕您笑话,我这人都老大不小了,还没娶婆娘。就想靠着您这座大山,求个活命的机会,也好给我樊家留一条香火。”
穆芸筝狐疑道:“我,这座大山?”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是个人物了。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太子妃头衔,还让给燕溪了呢。
樊擎道:“您现在还不是,但保不齐哪天陛下心血来潮,赐您一个九嫔美人当当,您不就飞黄腾达了吗。”
穆芸筝:“……”
这人说的话,自己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合起来以后怎么那么魔幻呢?而且他哪只眼睛看出来自己和圣人有一腿的啊?他是有多丧心病狂才会既学高宗,又学明皇啊!
之后任凭樊擎如何找话题,穆芸筝都不再搭理。他只当姑娘是害臊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入夜,狱道尽头传来一片嘈杂声。
穆芸筝原本在睡觉,被吵醒还有些烦躁,直到听顾狱长磕磕巴巴毕恭毕敬的声音,突然吓得一激灵。
“王,王爷,您尚有爵位在身,无需上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