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不是吗？肃怜双手合十，看着面前明礼的牌位，想起了那为数不多的相处在一起的日子，她说她习惯了，明礼那眼眸中漫出来的心疼。

那时候她就知道其实明礼跟她是一样的，只是明礼要比她幸运一点，同样都是百年书香门第，或许明家和何家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迂腐，但是好在明家老爷还算是通透，不会对商贾之家生出什么嫌隙出来。

可是何家不一样啊，即使最后怜谨嫁到了白家，可是何家眼中依旧是瞧不起白家的，即使最后何家因为白家的缘故举家搬迁到了更好的地方，可是何家从心里还是瞧不起白家的。

所以她留在这里，成全了何家那最后一块值得羞耻的地方，守在这里，是她的意愿，也是何家给她找的她后半生的归宿。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何家知道明礼的身体状况，可是还是将她嫁了过来，甚至她知道何家夫人为什么对明礼态度严肃，因为在她眼中，没有什么地方是比明家更适合她这个从小教养出来的女孩了，哪怕，哪怕明礼命不久矣。

眼泪从脸颊缓缓流了下去，低低的抽泣声从佛堂里面传了出来，女子细微的声音如同呜咽的猫儿一般，听着叫人心碎。

佛堂是明家的男子的禁地，可是明家人走光之后，这里就成了肃怜心中的禁地，或许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找到曾经明礼存在过的痕迹，哪怕只是看着明礼的牌位，也叫她有些许安心。

明礼跟白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们心中都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只是一个无能为力，一个离经叛道，其实这两个人都不适合她，但是上苍只给了她两个选择，而这两个选择，如今都成为不可选择的选择。

她这一生何其悲哀，悲哀到她连死都成了肖想。

“明礼，我好苦啊。”

在肃怜看不到的地方，一个黑色的身影蹲坐在佛堂外的墙壁边，他记得肃怜的话，这佛堂男子是进来不得的，所以他从来都是在这里听着肃怜的念经声，只是这一次，他听到了她说她苦，他不是佛，无法渡她，甚至他连自己都渡不了。

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十年之久也磨灭地差不多了，他有时候能清楚地知道他自己在坚持什么，可是有时候也会像是现在这般彷徨，他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是他自己的存在叫肃怜这么痛苦吗？

可是肃怜不是一样都是这样痛苦吗？她的苦楚从来都不是自己造成的，他只是想要给肃怜一个家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

他跟鱼渊撒了谎，他说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肃怜了，其实都是骗鱼渊的，如果连面都见不到的话，他该如何去坚持这十年之久的纠缠。

每每这个时候，他靠在这个墙壁上，他似乎就能看到肃怜那双眼睛在后面看着自己一般。十年了，他们都成为了被家人抛弃的人，在这个不知名的小镇，过去的人已经都要消失不见了，好多人都忘记了曾经的百年书香门第。

唯一放不下的是他们自己啊。

家族给的枷锁，钥匙却一直都在自己是身上，只不过肃怜没有那个勇气打开而已。

而他也快要没有那个勇气等下去了。

肃怜，他应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叫你回头好好看我一眼，就像是当初在寺庙之下，你掀开车帘的时候，娇俏地看着他。

没有丝毫的大家闺秀的样子，活脱脱的一个小妖精的模样。

这一夜，不眠的不只是肃怜一个人，还有白崖，还有那个反思的鱼渊。

三日后，鱼渊去拜访了白崖，白崖看到鱼渊并不觉得意外，甚至对于鱼渊的失败，他不觉得意外，他的眼神似乎有什么改变，但是鱼渊没有注意到，倒是一旁的镜亦周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大叔，我很抱歉，也为我之前的自大向您道歉，我一直以为旁观者清，当事者迷，所以以我自己的角度去劝解肃怜。可是我错了，这本身就是大叔和肃怜夫人的事情，我不应该插手的。今日我来，一时来跟大叔您道歉的，二是我想告诉大叔，解铃还须系铃人。”

“如果你们能真的好好静下来谈一谈，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也得给自己一个交代。十年之久意味着什么，我不晓得，可是我知道十年之久对于一个人来说，太长了。”

鱼渊说完之后，朝着白崖鞠了一躬，为了她之前的鲁莽和不明所以还有自以为是。

白崖看着鱼渊，什么话都没有说，直到鱼渊走出去，他依旧没有说任何话来挽留鱼渊。

镜亦周走到白崖面前，神色淡淡地说道，“你的身体。”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跟她说。”白崖叹出一口气，“纠纠缠缠，到这里就可以了，多了，就过分了。”

“她不知道。”

“她不需要知道，你懂吗？”白崖站起身子，两个长得很高的男子似乎在对峙一般，他们都有各自要坚持的道理，最后镜亦周别过头去，他一时间不明白白崖这么做的原因，他坚持了这么久，难道不就是为了肃怜吗？

说放弃就能放弃，那十年的坚持就宛如一个笑话般。

白崖伸出手在镜亦周的肩膀上拍了拍，“你现在不明白，以后会明白的。走吧，那孩子还在等着你呢。”

“你编的故事很好，但是你眼中的向往骗不了人，假的就是假的，别陷入自欺欺人的境地里，好好对待她吧。那丫头，傻得可怜。”

“对了，帮我告诉那丫头一声，我会去跟肃怜好好谈一谈的，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情跟你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也从未见过我。”

镜亦周从白崖的小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下起了毛毛小细雨，鱼渊独自站在那里，一身青衣在小雨的衬托下，仿佛跟这个世界融为了一体一般。

他快走几步上前，将自己的外袍挡在了鱼渊的脑袋上，“走吧，小鱼儿。”

“周周，有情人为什么不能终成眷属？”

“谁说不能。”

“那她们。”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说能就能，我说不能也能。”镜亦周坚定的声音和雨声一起落在了鱼渊的心间，她知道白崖一定是跟镜亦周说了什么，他很少有如此感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