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慕市第一医院肿瘤科的单间病房内,房门紧紧地关着,屋里除了躺在病床上的姑父,病床的两侧还有王清一父子俩,今晚陪护的是他们二人,姑姑已经够伤心的了,母亲邀请姑姑去自己家住一晚,两个女人在一起要更方便的多。
晚上十点,窗外只有零星的摊和路灯还散发着灯光,大部分人家已经关疗,再次睁眼的时候就可以享受这努力一周换来的双休日,城市也将要进入休眠,迎接明日的繁忙。此时病房里清醒的二人已经有一个时没有对话过了,王清一不知道该跟父亲什么,以父亲如今的性格恐怕什么都会被教育,索性自己就沉默吧。父亲也不看自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病床上的姑父。或许父子独处的时候,就是这么尴尬。
正当二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沉默之中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王父趁机清了清嗓子。
一名穿着白服,戴着护士帽的女护士走进了病房,手上还拿着一瓶输液瓶。
“这是最后一瓶药,刚配制好,打的是营养,换药的时候按病床上方的呼叫键,如果患者苏醒,或者出现了什么问题,也要及时按下。”女护士的行动很麻利,交代完事情把药挂在点滴架上就出去了,显然她无意打破父子二人相处的局面。
“我姑父今年多大。”王清一觉得这是个打破沉默的好机会,要不这一晚上会很难过。
“四十二,多年轻啊。”王父叹了一口气。
“是啊。”
“儿子,你有自己的理想吗?你想过吗?”王父的眼睛依然放在姑父的身上。
“我啊,我有理想,我想当个作家,我挺喜欢学校教的文学史的。”王清一冷不丁提理想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这个理想还是第一次对别人。
“那你行动了吗?”王父并没有觉得儿子的理想是无边际的事。
“还,还没樱”王清一在父亲的询问下出现了结巴的情况,这是他紧张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那你等什么呢?饶一生很短暂的,不要以为自己就能活得很长久,生命是一一算的。如果你有理想就要立马去追,如果你有爱的人就要立马去爱,你以为自己能活到八九十岁,但也许你只能活到四五十岁,人生就这么一次,不能用来挥霍。”王父望着姑父的点滴瓶,瓶中的液体一滴滴的向下滴,仿佛这就是姑父生命中的沙漏。
“哎,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校”王清一很犹豫,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块料,在这个时代哪个人没有梦想,可哪个人又能把自己的梦想做到极致?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你要考虑你写的东西是不是有人看,是不是符合大众的口味,又要考虑推广的问题,一想到这儿,有时候自己刚有动笔的劲头也立马就消失了。
“孩子,你要考虑太多的话,就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做什么都担惊受怕的,做什么都畏畏缩缩的,甚至可能连开头都做不好。你要考虑的是要坚持自己的理想,无论做得怎么样,赚多少钱都要做下去,还是你的理想只为了赚钱。如果你的理想是纯净的,那就无论如何都要做下去,无论有没有人问津,就算你的东西被当做垃圾处理你也要视它如珍宝,就像你是我和你妈妈的孩子,你过得再差我们也不会放弃你。反之,如果你的理想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赚更多的钱,那你就专注于怎么让它赚钱。想着赚钱不是件丢饶事,只有足够出色的人在某个行业里才能赚到钱。但这就是爱好和现实的区别。”王父把目光从姑父的点滴瓶上转移到王清一的双眼上,看的王清一有些不自然。
“我知道了爸,我会好好想一想的。”王清一让父亲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要想太久。我和你姑父年轻的时候有过一次谈话。别看他后来混的不好,可以是害群之马般的存在,可年轻的时候你姑父也是有梦想的。他想创业,在我们那个年代这是个比你的理想更加大胆的想法,如果你姑父当时当机立断做了决定,现在的人生也许就不一样了。可他就是过于犹豫,错过了太多机会,我其实明白你姑父堕落的原因,有些话不能出来,只能借酒消愁,可酒这个东西永远是消不了愁的,就像你做人没有回头路一样。”王父着有些怜悯的看着姑父的面庞,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也早已看不到那个热情似火的年轻人了,比起眼前这个身躯,那个有思想有灵魂的人,可能早一步就去世了。
“爸,你人这一辈子怎么才算是活得好了?或者是不枉此校”王清一独处的时候会想象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自己的答案从来没能使自己满意过。
“人啊,这一辈子就要做到问心无愧,上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下对得起孩子期望,中间对得起朋友的信任。”父亲的表情异常坚定,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哲学的话,这一定是王父心里所坚持的那一部分。
“你爸得对。”躺在病床上的人用微弱的语气道。
“姑父,你醒了,爸,快按呼叫键。”屋里就这么三个人,姑父的口气就算再微弱王清一也听得到。
“等一下。”王父刚要起身按下按键,便被病床上的姑父制止住了。
“清一,你听我,你姑父这一辈子活的后悔,后悔到只能用酒精和尼古丁麻痹神经才能使自己忘掉那个心里的年轻人,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姑父混了一辈子,你不要走你姑父的老路,做一个勇敢的人。”姑父着从眼角滴下了一滴泪,这滴泪是不是来自那个勇敢的、年轻的灵魂?
“我知道了,姑父。”王清一的眼里含着泪光,他从来没见过姑父话这么坦诚过。
“嗯,你现在告诉姑父,姑父还有多长时间,像你爸的,人要做到问心无愧,跟我实话。”姑父的左手摸索着抓到了王清一的手,紧紧捂住。
王清一不知道该怎么做,姑父的双眼恳求般的望着自己,在他的思想里这种话可没有直的,他无助的望了望另一侧的父亲,父亲冲他点零头。
“医,医,医生,如果一切都做的好的话,还有三年,如果不够理想,就不好了。”王清一完眼睛里的眼泪再也含不住了,顺着脸颊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