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羽给秦老爷子打了个电话，秦老爷子觉得意外。

“爷爷，您知道沈伯伯的事吧？”

被星羽这么一问，秦老爷子明白了大概。

“你在上海？”

“嗯。”

“好好陪陪四儿。老骨头了身子骨不行，葬礼我就不去了。”

“您为什么让弋阳去接手沈氏集团的收购案？现在沈伯伯走了，四儿伤心，肯定会怪弋阳的。”

“这不是在帮你吗？”

“我不需要这样的阴招，胜之不武。”

“小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胜之不武的事情你可没少干，在这件事情上分的那么清楚做什么。再说，这事儿本就是沈夫人拜托我的。你爷爷我身体又不是年轻那会儿，你又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不找他找谁？他做事情，我信得过。”

“四儿一直以为他在清华读书呢，根本不知道他背后里为您卖命，要是四儿知道他成了黑帮头子，不恨死他？”

“你操心这些做什么？人总是要成长的。四儿迟早会知道弋阳做过的事，他现在已经走了这条路，回不了头了。”

“爷爷，你不是早已经不管江湖事了吗？你当年可是答应我爸妈，再也不做这些事的。”

“不是我在做啊，都是弋阳那小子做的。”

“行，我不和爷爷诡辩，如果他将来做了对不起四儿的事情，就算是您的继承人，我也会反抗到底的。”

“放心，他不会的。”

“一个连自己都能出卖的人，我不相信他不会背叛四儿。我爸身体里那颗子弹，我可还留着呢，他要是对不起四儿，我就送给他。”星羽气得说起孩子话来。

“行了，爷爷知道了。你爷爷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是你自己不愿意接管爷爷的生意啊，我找个继承人你又有意见。管好你自己的事，毕不了业，我饶不了你。”

星羽挂了电话，走到四儿门口心事重重。苏锦一直在门口苦：“四儿，你出来见见我们吧？四儿，我们知道你难过，我们会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的。”

“四儿，你要振作，你要坚强，你一直都是最坚强的，你要……”苏锦说的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了。

生离死别，真遇上的时候，谁坚强，谁就是没良心。

天色微亮，四儿打开房门，发现三个人都坐在门口，星羽先苏锦醒来，对四儿说：“姐姐，你要做什么。”

“去给我打盆水。”

“哦。”星羽要走，又反过来问：“热的冷的。”

“温热。”

“好。”

“等下，我自己去。”

苏锦接着醒了，高世林一宿没睡，看着四儿的异常行为，皱着眉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四儿跑去洗漱间接热水回来，又将房门关了。

“爸爸，天亮了，洗脸吃早餐了。”

四儿将洗脸帕揉干水，轻轻地在老沈脸上擦了擦，嘴里说道：“爸爸，你胡子长长了，怎么都不剃掉。”

“你们谁会剃胡子？”四儿打开门，一脸期待，嘴角带笑。

“四儿……”苏锦有点害怕，“你要给谁剃胡子？”

“我爸爸，我怕刮伤他。高老师，你来？”

“不不不。”高石林拒绝。

“那，星羽，你来。”

星羽本来也想拒绝，但看四儿真诚的眼神，他不忍心，便接过剃须刀说：“好，我一定给沈伯伯剃的干干净净的。”

门外来了几个人，被苏锦和高石林挡在门外。来人说：“沈夫人交待的，该把沈董事长入殓了。”

四儿神经敏感，听到了那两个字大喊：“你们在瞎说什么，出去，不许进来，不准进来，星羽，你去把他们赶走。”

沈夫人跟着上了楼，让人进去抬遗体，四儿死抓着老沈不放：“爸爸，爸爸，别走，别走……”

“你现在哭得再凶有什么用？以前跟你说，你爸爸身体不好，让你别气他，你怎么说的？你说谁没个病没个痛，说你爸爸在演苦情戏。现在你哭给谁看？”沈夫人知道激将法才对四儿有作用：“哭啊，接着哭，把他哭醒为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得，对不起啊……”四儿跪在地上，直到手里的衣角被人扯走，四儿哭哭啼啼的跟着搬遗体的人后面，“爸爸……”

“你让他安静走完最后一程，好吗？他现在还没走远，你要是再这么哭，他走的也痛苦。”

四儿挂着泪看着沈夫人，她觉得母亲说得话有道理，她知道人死了，灵魂还在，人世界和另一个世界之间要走一段黑暗的路，路的尽头就是光，灵魂一个人走着，也是会害怕的。

“对，爸爸也会害怕的，我要陪着他。”四儿小心跟着搬遗体的人下了楼，直到被装进棺材，四儿才真的相信，父亲走了。

他住进棺材里了，不再睡在床上。

“把她拉走。”沈夫人叫人拖走疯疯癫癫的四儿，四儿却挣脱了手。

老沈的灵堂设在的后花园，那里宽敞，老沈平时也喜欢在那里散心。

“老太太来了吗？”沈夫人问阿玄。

“老太太说，他不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让夫人节哀。”

沈夫人知道老太太怕自己承受不了，便说：“你派人看着点，别出什么事。”

“是。”

“四儿呢？”

四儿跟着那些人已经跑到了灵堂，跑到棺材边伸出手去紧紧握住老沈的手说：“爸爸，你别害怕，那条路虽然黑，但是那条路是安全的，我听说过，那条路的尽头就是光，你到那里就安全了。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很好的，我们会很好很好的，我们还会再相聚的。”

星羽默默的跟到四儿身边，给老沈烧纸钱。

苏锦看不得四儿如今这种颓丧，担心自己的悲伤影响其他人，一直捂着脸哭。

“苏锦，你要比四儿坚强。她现在需要你的力量。”

高石林轻轻拍着苏锦肩膀说：“你先去那边好吗？”

见苏锦到了四儿那里，高石林转身走向大厅。

“沈夫人，你还好吧？”

“我没事，我要是倒下了，沈家就乱了。今天沈氏集团收购的发布会，你不去吗？”

“夫人，这事儿，四儿还不知道。但她迟早会知道的。要是四儿不肯接受新集团的任何股份呢？”

“慢慢来。我相信她会长大的。她父亲有临终遗言，葬礼结束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给她看，那时候如果还是不愿意，就算了。”

“好，那我先去发布会现场了。”高石林其实是去找弋阳的。

弋阳站在沈府花园的后门，那个地方是他和小莲多次对话的地方，也是他拿到蝴蝶兰的地方。远远地看过去，四儿跪在棺木旁边，许久都没动过。

见手机响起来，弋阳收回自己心痛的目光。

“高老师。”

“你在哪里？”

“我在后花园。”

高石林先是一愣，立刻明白了位置。弋阳在原地等着高石林，见到弋阳的时候，高石林很意外：“你这是多久没睡了？脸这么黑。”

“没事。”

“发布会呢？”

“看直播。”

高石林打开手机，出了收购案新闻外，还有一组徐冬冬被绑架的新闻也和收购案关联起来，十几人重伤，庆幸没有死亡，警方真在调查。

“新闻就是新闻，真是及时。你有什么打算？”

“退学。”

“然后呢？”

“接手安保集团。”

“老爷子这时候还能这么淡定，不亏是混青帮的。”

“徐冬冬自己带人上门挑衅的，我们就顺水推舟了。”

“那你不打算要你的清白了？”

“早就不清白了，就黑到底吧。”

“四儿一直觉得你是正义的化身，当年还找我给你找法律书清单给你呢。从今天起，她的心里，你就是黑色暴力的象征了。”

“无所谓。他们进去关一段时间就出来了，以后，估计也见不到四儿了，更不会知道是我做的。”

“那个孩子怎么办？”高石林觉得很压抑，从口袋里掏出烟来，自己点上。

“我来养。”弋阳的话里听不出表情。

“晏尔呢？”

“她要是愿意跟着我，我也会给她一个名分，不愿意，随便她。”

“你比我能屈能伸。”

“我和老师不一样。老师当年选择牺牲自己背叛了当事人的权益，站在了正义那一边。虽然倾家荡产了，但是你赢得了尊严。我，早就没有尊严了。如果当年我是被告律师，即使我知道他杀了人，我也会为他辩护的。因为那条命和我无关。”

“别把自己说的这么冷血，现在那条命也和你无关，你为什么要养他？”

“提醒我自己，我还是个人吧。”弋阳笑道。

“别跟四儿说我来过。”弋阳转身要走。

“放下了？”高石林悠悠地吸了一口烟，回想起当年弋阳抱着四儿去医务室的情景，心里感叹物是人非。

“嗯。”声音不大，却落地有声。高石林听出来，弋阳是下定了决心不回头了。

高石林目送弋阳开走后，心里不是滋味。眼睁睁看着一个天才，一步步的走到淤泥里去，自己还是那个领路人。他开始后悔当初给秦老爷子当说客，把弋阳彻底变成了一头狼。

第三天，葬礼举行，弋阳手下几名保镖被捕入狱，弋阳让人给被捕人家里送去了安置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