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元宵灯节,也是年节之后第一个男女可以一同上街玩乐的节日。
祈州之大,广盖上万亩土地,此时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可比麟州的年节都热闹几分。
此时,一驾马车低调入城,如果是眼尖的人,或许可以看到马车上隐蔽角落的暗纹,刻着一个晏字。
马车驶入祈州,畅通无阻,落脚点竟在安西将军府。
“大人,将军已经吩咐了,您请。”
来人下了马车,便直入大门,一片紫色衣角在空中翻飞了一个剪影,随着将军府大门关闭,消失不见。
回春堂
罗子霖额上冒出细汗,正为帝姝做着日常针灸,九九八十一根银针入体,帝姝的眉头轻轻皱起。
帝姝手臂上的青紫色已经蔓延到了大臂,很快便会伤及肺腑,如果不立马解毒,恐怕危在旦夕。
罗子霖回想着那日在定国公府的情形,那个带半面具的青衫男子,肯定就是定国公世子谢景琛,难道是他给帝姝下的毒?
此二人幼时是很好的玩伴,却因先皇的一道圣旨结下血海深仇。
罗子霖虽不常来祈州,但是以他对定国公的了解,是断然不会预谋造反的,应该是有人构陷,不过他不在朝堂,也素不爱管这些官员之间的争斗事宜,十年前的事,他也不清楚构陷之人究竟是谁。
照那天的情形来看,帝姝对这谢景琛还有情意,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谢景琛竟然还下毒害她。
真乃错爱也。
“公子,将军府来人了。”
白衣侍从的话让罗子霖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
“将军府?南枭小将军不是已经去了麟州么?”
“是将军府的徐管家,他想求见公子。”
罗子霖挑了一下眉:“既如此,请吧。”
徐管家身着黑衣,个子有点矮,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一起,讨好却不显谄媚。
“罗公子,将军临走前吩咐过,待病情稳定把公主接到将军府静养,这些日子劳烦林堂主费心了!”
“病情稳定?”罗子霖眯起眼睛,“中毒不醒能叫病情稳定吗?更何况,南枭小将军临走前分明让我好生照料公主。”
罗子霖的眼神中充斥着怀疑,徐管家笑意不变,接着道。
“小将军的确是如此吩咐的,老奴为将军府做事少说也有三十年,断然不会说这样的假话。”
徐管家的语气很真诚,突然,罗子霖敏锐地发现,徐管家有一条发丝和脸上皮肉有些脱离。
“来人,拿下!”
十几个白衣侍从一拥而上,将徐管家团团围住。
这时,他的眼光才变了一下。
显然罗子霖已经发现了,他不是将军府的徐管家。
“罗公子,老奴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待罗子霖反应过来,周围十几个白衣侍从已经全部倒地,床上昏迷不醒的帝姝,也不见了踪影。
而伤到那些白衣侍从,且一击毙命的,竟只是十几根黑羽。
丞相府!
罗子霖大惊,没想到丞相也牵扯到此事中来。
帝姝没有殉葬的事情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一直知道,又有多少人最近刚刚知道?
罗子霖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紧紧握住拳头,眼中似有不甘。
——
将军府
“徐管家”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下面的那张脸阴鸷鸷的,惨白无力,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他将帝姝带到将军府,半跪在地上,这是暗卫惯用的汇报姿势,他便是宴老丞相当年留给宴南修最得力的暗卫,煞鬼。
一个男子落座堂中,紫衣潋滟,一身华裳,正执着一樽金底祥云纹白瓷酒杯左右摇曳。
他一捋身前的发丝,开口问道:“如何?”
身旁站着一位老者,她身躯佝偻,有些前倾,手下拄着一根镶着七颗星石的拐杖,脸上布满皱纹,足有八十高龄,衣着同样华贵。
她是当今天下医术最好的神医,什么疑难杂症到了她手里全都如小鸡啄米,轻而易举,外人尊称一声陈老,早已名扬海外。
而陈老手中这根七星梧桐拐,便是得先皇陛下所赠,犒劳她医治龙体有功。
如若说这世上有什么病连她都看不了,那这下阎王可就非收此人不可了!
陈老虽然手下拄着拐杖,腿脚不便,可是脑子还是很灵光,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也可以看出她是宝刀未老。
“毒性猛烈,品类稀有,这次,那位是下了狠药啊!”
紫衣男子暗眸深沉,眼底看不到一丝光亮,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又似一潭激不起涟漪的死水,一看便知是城府极深之人。
“丞相。”那老者再次开口,“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砰呲一声,紫衣男子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老者叹了口气:“此毒甚是霸道,不到半个时辰便直入心脉,她之前坠入河中,颅内受损,此刻又身染剧毒,若是能得到九幽还魂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九幽还魂草?”
紫衣男子眯起双眸,那是只有断崖上才生长的灵草,据说三十年一生根,五十年一结草。
他勾起唇角,眼瞳深邃,若是此时与他对视,便能发现,那双眸子似乎能吸进去一切。
“南枭似乎已经去了。”
宴南修深深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帝姝,眼中晦暗不明。
没想到,他还是来迟了。
“可与回春堂发生争执?”
煞鬼恭敬地答道:“略微。”
“略微?”宴南修神情有些不悦,“你该杀了他!”
陈老眸子动了动,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这个勇气。
宴南修似乎对陛下很是上心,老丞相对先皇也很上心,可他,是格外上心。
罗子霖是陈老的徒弟,只是这师徒二人一个走官路,一个闲散无依,一身不输于他师傅的医术平常也不轻易施展,反而去捣鼓一堆赚钱的法子,这回春堂便是其中最为人知的一个。
名士被财所缠必回遭人诟病,罗子霖在京城的名声也并不怎么好。
而且江湖帮派,最忌讳的便是和朝廷作对,罗子霖却经常视律法为无物,回春堂便一直是宴南修的一块心病。
更何况,当朝丞相最讨厌年轻俊朗的男子,这是举国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尽管他自己就是美男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