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赶了整整一天的路，一直到月上中天，叶蓁蓁一行人才终于回到了宫里。

宫门今夜并不落匙，巍巍红墙前三步一人，点着火把，莹莹火光一直延伸到内城门。

叶蓁蓁一路颠簸，昨日逃命的后果就是今天整个人腰酸背痛，腿都抬不起来了，这会儿被扶着上了宫廷行走的小轿，就盼着赶紧能回到自己的窝里大睡一场。

小轿一路摇摇晃晃到了流仙阁门外不远处，叶蓁蓁在轿内就听见跟在轿边的绿衣突然惊呼一声：“七喜！出什么事了？”

小轿停下，叶蓁蓁掀了轿帘往外看，七喜两只眼红肿得像个核桃，远远地从流仙阁跑过来，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哇的一声哭出来：“主子！您救救八宝！”

七喜向来似个小大人般沉稳，极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叶蓁蓁这下是半点也不困了，“怎么回事？八宝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七喜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说话也还算是条理清晰，她言简意赅地讲述了叶蓁蓁她们不在的这几天里，宫里发生的一件大事。

葛才人的身孕，没了。

原因，是八宝送去的一碗汤。

叶蓁蓁心底一沉：“八宝怎么会给葛才人送东西？”

七喜狠狠地拿衣袖抹了把眼睛，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八宝没来得及说，事情发生地太突然了，葛才人那边派的人直接过来把八宝从流仙阁带走，她半句话也没留下来。就这么点信息还是四饼五筒他俩跑了一天才问到的。”

“八宝现在在哪？”

“只知被押在某个地牢里，却不知具体是何处。也不晓得动了刑没，四饼五筒这会儿还在到处想办法，看能不能进去看她一眼……”七喜想着八宝此刻生死不知的处境，更是焦急。

后宫里也是有地牢的，专门关押一些犯了大错的宫女太监，偶尔有几个

“这么大的事情，贤妃没过问吗？”

“可巧，贤妃这两天身体不适，淑妃也不愿意过问，这事儿现在竟是由广安宫的兰昭仪揽着的。”

“兰昭仪……”叶蓁蓁想起刚进后宫不久那次赏梅宴上那个弥勒佛似的女子。

“走，找兰昭仪去。”

……

等叶蓁蓁强撑着精神到了兰昭仪处，发现这广安宫大半夜依然灯火通明，皇帝和刚失去身孕的葛才人竟然都在。

皇帝看叶蓁蓁过来，也不惊讶，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扣起，轻敲着桌面，淡淡抱怨了一句：“夜深露重，怎不知道多穿一件再出来。”

葛才人额上绑着一条白头巾，柔柔弱弱地坐在一侧，闻言脸色更白，豆大眼泪又噼里啪啦往下掉。

天可怜见，她失去的是自己与他的孩子啊！可皇上过来这么久了一句话也没问，此刻竟还在关心那罪婢的主人。

兰昭仪和和气气地站起来，过来拉叶蓁蓁坐下：“叶妹妹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有事情吩咐人过来通知一声便是了，若是路上着了凉，那便是姐姐的不是了。”

她让叶蓁蓁与自己坐在一起，离着皇上远了一些。皇帝拿眼睛丈量了一下距离，便有些不开心，敲桌子的力道略重了几分。

叶蓁蓁此时也顾不上皇帝的小心思：“听说妾的小宫女犯了错。这奴才犯错了主子也有责任，便想着赶紧过来问问情况。”

葛才人见话题终于转到了自己身上，也不再甘心当一个透明人了，弱风扶柳的细腰往皇帝那边靠了靠，柔夷轻轻搭在皇帝的肘边。

“叶姐姐来得正好，您宫里的奴婢不知哪生得一副滔天祸心，竟下了毒加害与我。虽御医抢救及时，但我那可怜的孩儿却……”

她说不下去了，拿帕子蒙住脸，嘤嘤哭泣起来。

皇帝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太吵了，闭嘴。”

葛才人一噎，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竟真的不敢再哭了。

“八宝不过还是个半大孩子，天性最是纯良，哪会有什么祸心。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可否把她喊出来，我这个做主人的当面和她对质一番。”

“那孩子我也见过，看着是没什么坏心眼，或许是听从了别人的命令也不一定呢。”兰昭仪笑眯眯地说话，乍一看是在附和叶蓁蓁，再一听又想是在指桑骂槐说是叶蓁蓁示意八宝干的。

叶蓁蓁压着气继续心平气和讲道理：“咱们在这儿猜测也没有用，还是听听她自己如何辩解吧。”

兰昭仪还没说话，皇帝这边点点头：“有道理。”

这心都偏到姥姥家去了……兰昭仪一边腹诽，一边只好派人去带八宝过来。

没等多久，八宝便被绑着手带上来了。跟在叶蓁蓁身后的七喜和绿衣一看八宝的样子，眼睛霎时就红了。

由于怕惊扰到贵人们，八宝被带出来时已略微被清洗了一遍。说是清洗，其实也不过是拿水淋了几回，批了一件蓑衣以盖住一些污秽气味。

蓑衣下的八宝显然被人用过刑，还穿着被带走那天的衣服，此时已皱巴巴烂作一团，身上与两手之间血迹斑斑。此时血液已干，衣服紧紧和伤口贴在一起，一扯便又流出缕缕新红，与暗红混在一起。

她被带到殿前，小兽一般惶恐不安地看向四周，直到看见前面坐着的叶蓁蓁，才如释重负般地跪倒到地上，又害怕自己这幅样子吓到主子，慌乱地拿手捂住脸，只发出沙哑破碎的哭泣声。手上伤口被拉扯，丑陋地翻着淡粉的皮肉，竟似一滴血也流不出来了。

“事情仍未查清，兰昭仪怎可对我的人动如此大刑？”叶蓁蓁看到八宝的样子也再坐不住，平日里健康活泼的小女孩不过几天就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她腾地站起来，理智的弦险些被怒火崩开，咬着牙一字一字往外蹦。

“人证物证俱在，留着她的命本来就是想等妹妹回来再见上一面，有个交代呢。”

兰昭仪和和顺顺地笑起来，用一种安抚小孩的语气，宠溺地看着叶蓁蓁：“这下子见到了，就可以送去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