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皇帝那边有消息传来。
果然在福阳宫的一个外殿宫女那边搜出了半盒桃花酥。经太医检查,正是导致白美人流产身亡的那款毒糕点。
吴修容得知后当即卸了钗环,着了素服到皇帝宫外长跪请罪。那宫女是福阳宫的人,只凭这点她便脱不开干系,只是她虽然因为得了王充容的小帝姬而对白美人那边的确没有之前那么上心了,但也不至于说要下药害她。毕竟如若白露真的生下皇长子,那也是要管自己叫母妃的。
是以当吴修容摆出这样请罪的诚恳态度后,无论是皇帝还是叶蓁蓁都没有再为难她。
而在暗卫的介入下,宫女那边的审讯结果也很快出来了,她招认白美人的桃花酥的确是她替换的,但是这是因为有人绑架了她的家人以至于她不得不这样做。至于那个人是谁,宫女交代每次见面时对方都蒙着面,难以辨认。
当下案件陷入困局,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个困境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宫里便出了另一件事。那个喜爱弹琴奏曲的柔美人被发现悬梁自尽于自己的寝宫内,并且,留下了一封言词恳切的认罪血书。
血书里明确说明了无论是葛才人还是白美人的事情都是她所为,听闻宫女已经暴露,觉得自己也难以逃脱制裁,所以畏罪自尽,只求不影响前朝为官的父兄。
那封血书的字迹与柔美人的完全一致,不大可能是别人代笔。而此事已风风雨雨闹了小半月,宫里人人自危,如今见有人主动出头认罪,后宫众人也皆松了一口气。
“柔美人已经伏罪,不若到此为止吧。”皇帝斜靠在铺了绒毯的贵妃榻上,室内闷热,他只着了一件玄色长衫,系带也未系紧,领口松松垮垮地敞了一半。
“我仍觉得此事有许多疑点。”叶蓁蓁这些时日为了白美人的事情殚思竭虑,面色有些不大好看,眼底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有些恹恹地撑着额头坐在桌前。
“你最近太累了。”
“陛下若心疼我,就应该让我彻底把事情查清楚。”叶蓁蓁用手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她找人眷抄了柔美人的血书,来来回回已经看了十几遍,想从里面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查清楚又能如何?不过是新人换旧人,这后宫里的腌臜事并不会因此减少。”
叶蓁蓁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揉过,眼圈周围微微泛着红:“死去的是您的孩子,是您的妾,您不希望凶手伏法吗?”
“可是,你别忘了,凶手也是我的妾。”面前的男人冷笑一声,半阖的眼里是说不尽的嘲弄与讽刺。
左右都是自己的女人,一碗水端平才最是合理公平。
这段时间他对自己太好,让她险些又要忘记面前这个男人是有多么的冷心冷肺:“可若那人的下一个目标是我……”
“朕自然不会让你有事。”
“……”
叶蓁蓁不知怎么脑里又想起梦里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一身红裙,仿佛声声泣血在控诉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小玠儿,说过永不负我,你忘了吗?
“您凭什么保证?凭那寡薄君恩?”
“我不想哪天成为第二个白露!”
叶蓁蓁两眼更红,被蛊惑了一般恨恨出言,直到话已出口才后知后觉自己都说了什么。
她霎时如坠冰窟,急急抬眼看去,面前的皇帝果然被激怒。
“呵,原来你竟是这样看朕。”皇帝原本脸上的漫不经心已经褪去,刀削斧刻的下颌紧紧绷住,唇也抿得极紧,眼睛在她雪白脖颈上来回勾留,隐隐透着嗜血的异光。
叶蓁蓁感觉自己下一秒可能就要被捅个刺心凉,咽了口口水准备引颈就戮。可是闭上眼等了半天,也没见什么动静,小心翼翼地睁眼发现面前早已经空无一人,空荡荡的铺了绒毯的贵妃榻似乎正撇着嘴嘲笑她。
半掩的门吱呀一声,安公公探头探脑地露出半个身子:“哎呦我的姑奶奶,您这回可真是伤了皇上的心哦~”说完一甩拂尘,留下一枚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便转身走了。
合着您在外面站了半天就为了再给我添句堵?
叶蓁蓁呆立片刻,心里也很有些委屈。明明是皇帝自己不当个人,怎么搞得好像自己是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一样。
然而生气归生气,案子还是要查。
叶蓁蓁铺开一张纸,在上面画了四个小人,葛才人,白美人,素禾,福阳宫外殿宫女,又在另外一边画了一个略大的小人,柔美人。
柔美人身上延伸出两条线,分别连接素禾和宫女,素禾又连着葛才人,宫女连着白美人。
那福阳宫外殿的宫女虽然调换了糕点,但她没机会知道白美人要做点心。一定是有别人告诉她的。叶蓁蓁在宫女和白美人的线上打了个问号,柔美人的手还伸不到膳食局,那么那个人是谁?
另外,柔美人父亲的官职并不大,和皇宫没交易,又是怎么能找到那宫女的家人的呢?她又抬笔在柔美人和宫女的连接线上也打了问号。
而另一边,柔美人和葛才人素来不和,有下毒之心合情合理,但是素禾又凭什么会听令于柔美人,甚至宁死也不吐露半个字?另外也还是没办法解释素禾一个小宫女是怎样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对葛才人下毒的。
旧的疑点没有解决,又多了不少新的疑惑。叶蓁蓁放下笔,眉间川字更深几分,这背后一定还有人在推波助澜,甚至柔美人的死也未必真的是畏罪自尽。
叶蓁蓁将画满线条的纸折起,掀去灯罩,凑近烛火。火星爬上纸张,沿着折痕蔓延,有青灰色的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画出缱绻的云纹。
“不管是谁,都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