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陈可乔,二十三岁,底层公务员。
祖国的好儿女
党的接班人
社会的栋梁
马列主义坚实拥护者
当代优秀杰出青年代表
曾荣获江河小学五年级400米短跑第一名
……
万万没想到,我穿越了。
还穿成这么个倒霉人物。
这是怎样一件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目无王法的极度恶劣事件啊!
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很不对劲。这绝对不是那个贴满我爱豆海报和相片的我可爱的小房间。我想起来但是我没力气,我抬腿但是我看不到我的腿,我抬手……
这是一节婴儿的手臂,白白嫩嫩如同藕节。但我实在没有勇气去欣赏,我愣了三秒以后:
“呜哇——呜呜呜——哇——”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的妈啊什么鬼啊吓死老子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邪魔退散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
我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轻轻地在说话。随即整个身体一轻,我被人抱了起来。
“哦哦哦小姐不哭,来喝奶了,不哭不哭。”
WTF!?
于是我真的哭了。
泪眼朦胧中,我感到有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头。我睁大眼睛一看,却是个长发挽起、略施粉黛的古代女人。她眉眼柔和,把我揽在怀里小心哄着,倒叫惊慌失措的我安慰了些许。
“小姐还有些烧呢。”她喃喃自语,转头道,“福儿,去把沈太医喊过来,小姐不大舒服呢。”
我想我是得找个医生来看看,究竟是不是我疯了,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多年的宫斗剧生涯让我以为沈太医一定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人和事物都充满了恶趣味,我暗暗想道待会儿一定要狠狠揪这个老头的胡子。
林正英说过,面对妖魔鬼怪的时候,只有比妖魔鬼怪更可怕,妖魔鬼怪才会怕你。(林正英:???我没说过)我一个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五好青年、唯物主义坚定拥护者,绝对不会被任何反动派打倒!
好的,我被纸老虎打倒了。全剧终。
我算好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沈太医是个漂亮男孩子,关键是长得和我爱豆一毛一样。啊啊啊啊啊啊妈妈我要嫁给他!
沈太医从奶娘手中把我接过,细细察看。
我内心狂喜不已,哥哥的怀抱我可以!四舍五入就是我爱豆抱过我了!
“沈太医,小姐怎么样,为何一直啼哭不止,莫非是病情恶化了?”
我被送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她身上有淡淡的花香,我还挺喜欢的。她身上的衣料看起来十分典雅,妆容精致,钗环华贵。
沈太医道:“回禀公主,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小姐太小,臣不便直接用药。臣会开一剂温和的方子,煎好后让乳母服用,再通过母乳喂养,散些药性到小姐身体里面。”
“好。沈傅,你是母后荐来的,沈家又是医药世家,本公主自然信你。福儿,送沈太医开方子去吧,劳烦太医亲自看着煎药。”
看来,这个自称本公主的人就是我在这里的妈了。
我心里稍微一盘算,穿越成了公主的女儿,好像还挺不错的,起码有生之年能让我体验一把富家小姐的生活,还能近距离接触我爱豆,我太可以了!我姑且就先在这里乖乖待着,等我慢慢长大了再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
“哎,你听到了吗,府里在赶人呢……”
“什么?竟有这事?”
“就是那个勾引侯爷的歌伎。公主大发雷霆,立刻就着人把她轰出去了。”
“一个歌伎,还想着勾引主人,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
“可不是嘛。那歌伎还死缠烂打,公主气得命人堵了嘴塞进马车里扔到城外去了。”
“该。不过,姐姐你小点声,当心被别人听到了。要是传到公主的耳朵里,要被狠狠责罚的。”
“怕什么,就我们俩在这儿伺候小姐,这里只有小姐一个主子,小姐才一岁,她听得懂什么。”
好巧不巧的是,她们口中一岁的听不懂人话的小姐我在一边听墙角听得有滋有味。
“总之你别再提了。”
“我知道,我就说来给你听听,咱姐妹两个听一个乐呵。”
“这世上啊,总有人不信命,想和老天拼一拼,做梦呢她?我就不一样了,我就只想好好照顾咱们小姐,以后跟着小姐咱日子也过得好。”
“哈,就是……”
有句话说得挺好,老天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还会贴心地为你封死窗。不知不觉,我陈·社会主义·根真苗红·五好青年·可乔,党的儿女,祖国的未来,怀揣着罪恶感,在这个封建社会腐败的温床里混吃等死了五年。
哦,在这里,我有个新名字,唤作陈阿娇。
没错,就是那个年纪轻轻不得好死的陈阿娇。
在这几年里,我的唯一工作就是通过听墙角的方式弄清楚我是谁,这是哪儿,现在是什么时候,顺便再领悟一下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当然,我屁都没领悟出来。上一次偷偷说“我从东土大唐来,要往西天取经去”的时候,被我那便宜妈听到了。
她气到杏眼圆睁,“陈阿娇你个死丫头说什么混账话!?”
我是陈阿娇,我妈是馆陶长公主,我爸是陈侯,我舅舅是汉景帝,我外公是汉文帝,我外婆是窦太后,我老祖宗是刘邦,我老祖宗的死对头是项羽,我老祖宗的死对头的相好是虞姬……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我未来老公是刘小猪,而我,是未来的大汉皇后。
我常常想,要是我高中历史课上学这一章的时候让我上课开小差就好了,可我偏偏听得津津有味,因此我得知了我今后大致的人生轨迹,连我未来老公有几个小老婆我都知道。每每想到这些,我都忍不住骂一声,造孽啊造孽。
老天不让我在浑浑噩噩中混吃等死,偏偏存心要我在清醒中数着倒计时度日,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我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所以我想尽办法在这个世界里搞事情。
由于我在作死的道路上撒腿就跑,追都追不上,导致后来人们提到陈阿娇的时候就都是这样的:
……陈阿娇在陛下的茶水里撒盐……
……陈阿娇把太后娘娘最喜爱的翠鸟放跑了……
……陈阿娇在皇宫里纵狗咬人……
……陈阿娇在试衣服的时候因为不满意衣服的绣工将手中滚烫的茶水泼在绣娘手上……
总之基本句式就是:……陈阿娇……抑或是:你听说过了吗,陈阿娇又……
要是古代也有微博热搜榜,#陈阿娇xxx#的黑料估计买断资本都撤不回来。
我妈听了气到摔桌子,“放他们的狗屁!娇儿这么冰雪可爱的孩子,他们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中伤我女儿,本公主要他们狗命。我的女儿我想怎么宠就怎么宠!还嫁不出去,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养的阿猫阿狗,他们也配得上!?”
不得不说,我妈当了二十几年公主,说的所有脏话都是为了我。
可事实上,放狗咬人那一次我实在冤枉。我确实养了一只大黄狗,那天心血来潮打算牵到宫里同刘荣显摆显摆。进宫的路上却迎面碰到一群小宫女,宫里的小女子哪里见过这么大的狗,纷纷尖叫着跑开,也不知怎么就传成了我放狗咬人。
泼茶水那一次也是误会。绣娘给我换衣服的时候我的茶水没端稳,手一抖就翻了。茶水也不是滚烫的,而是我那时候上火特地让沈太医给我配的凉茶。
天地良心,我的确干了很多很多混账事,但是绝对没有欺负人。
……好吧,欺负过的……
我唯一欺负过的,就是我那便宜夫君刘小猪。
……
那个时候,我同太子刘荣打得火热。
我也不清楚我那皇帝舅舅到底几个妃子,只知道几个名气大一点的:被废的皇后舅母、宠妃栗姬、最后赢家王美人。而刘荣,就是宠妃栗姬的儿子,小小年纪,被我舅舅封为了太子。
刘荣这个人颇有意思,特别会玩,我俩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的母亲是当朝长公主,皇帝的亲姐姐,太后唯一的女儿,因此能自由地出入宫廷。而我是长公主最宠爱的女儿,因此也总是跟着我妈进宫。
她不大爱管我,每次进宫都随我玩儿,等到饭点的时候有人领我回来就行。我时而去我舅舅那边看看新鲜玩意儿,时而去我舅舅的夫人那儿骗吃骗喝。我敢拍着胸脯保证,我绝对是唯一一个能在皇宫横着走的人。刘荣尚且有一个太子的身份压着,一言一行不敢放肆。而我不一样,我毫无顾忌。
我第一次见刘彻的时候,他还叫刘彘。那时我和刘荣在河边喂鱼,他躲在一边偷偷看我们。我一开始没认出他来,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个想和我们一起玩的小孩。我很大方地朝他一挥手,“别看了,过来玩。”
他看到我发现了他,急忙缩在柱子后边。但是他不会想到,自己还有半截袖子露在外面露着。
我觉得好笑,这小孩怎么傻愣愣的。
可后来,我便经常能看见他。放风筝的时候,打陀螺的时候,荡秋千的时候……我每次喊他过来一起玩,他又躲开。我戳了戳刘荣,“哎,那小孩谁啊,怎么老是看到他。”
刘荣反手往我嘴里塞了半个橘子,“不知道。可能是我的某个弟弟吧。”
当时我便觉得大事不好。果然,没过多久,我的侍女福儿就告诉我说道:“小姐,那是王美人的儿子。算来也是您的弟弟。”
手里的橘子,咕噜一声滚下去。
我一时间怒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我拍拍手,扭头说道:“表哥,我们把他打一顿吧。”
刘荣:“……”
我说:“他老是在旁边蹲着,喊他来玩又不来,搞得像我在欺负他。”
刘荣道:“可你现在的确是要欺负他啊……”
我说:“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打算确确实实欺负他一下。”
刘荣扭捏道:“可是太傅说过,君子不能欺负别人的。”
我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吧,小孩子是可以打架的,你看我,我每次打架我阿娘都不会骂我。表哥,你已经八岁了,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是现在不打架,以后想打架都会被各种条条框框逼的不能打架。抓紧时间,做最真实的自我吧!”
刘荣被我骗得团团转,于是毅然决定加入我的阵营,这样这场二对一的斗殴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
但是我的良心还是在隐隐作痛的,前世的九年制义务教育让我不怎么忍心对六岁的刘小猪痛下杀手。我采取了一个最说得过去的方法——斗鸡。
所谓斗鸡,就是一个人单腿站立,另一条腿弯曲,双手把住,用身体撞向另一个人。倒地的输,站立的赢。前世我们小学生都这样玩。
这场小学生之间斗殴,最后以刘小猪惨败告终,然而我和刘荣也好不到哪里去,双双披红挂彩。
事后,刘荣被皇帝舅舅罚抄了十遍《论语》,而我因为是女孩子,舅舅丝毫没有怪我。对此我半是嘚瑟,半是惭愧。……
第二天进宫我带了两串糖画偷偷去找刘荣,打算安抚一下他。半路上我又遇到了鼻青脸肿的刘彘。
良心告诉我,其实我挺对不起他的。但是为了我未来的幸福生活,我还是昧了我的良心。
我恶狠狠瞪着他道:“刘小猪怎么又是你!?”
刘小猪却红了脸,他吸了吸鼻涕,小声道:“姐姐,我不叫刘小猪,我阿娘给我给我取的名字叫作刘彘。”
我:“……”
那还不就是刘小猪。
我一下子泄了气。面前这个矮冬瓜,红脸蛋,吸鼻涕,扭扭捏捏的小屁孩真的是我未来老公吗?真的是将来那个俾倪天下、威震四海的汉武帝吗?
好久没有怀疑人生了,突然怀疑一下甚是想念。
我试探道:“你阿娘?”
“我阿娘是王美人。”
是了,还是他。
我问他:“你怎么认得我?”
他老老实实说道:“我听花园里洒扫的宫女姐姐们说的。你是姑姑的女儿,是我的姐姐。”说着偷偷瞅了一眼我手上的糖画。
我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中的糖画,“你……想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