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曾经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的罗宁而言,抛头颅洒热血,讲究演义精神,那都是只有在书中才能看到的,没有人真的会做到为朋友两肋插刀这类事情,有时候还得庆幸不是插朋友两刀。罗宁有一任老板因为某些缘故进了大牢,手底下百来号兄弟没有一人愿意做那个顶上去的替罪羊,最后直至关押到他穿越都没能走出监狱,那些个曾经所谓的兄弟无不是卷款而逃,甚至当时众人中喊得最厉害,每日口头禅都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二把手,做的更绝,直接包养了老板老婆以及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当然,罗宁自然也没有站出来,此类事情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罗宁不知道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现代社会危险,还是说如今虽勾心斗角,可深处暗藏着波澜壮阔的古代文明更加凶险,苟活了两世,仿佛每一次总经历着旁人难以理解的艰险,稍加不留神或许便是万丈深渊。他不清楚这是不是正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是他也没觉着自己哪里可恨,手段狠辣点,那都是为了保命,跟那一座座金碧辉煌高耸入云的大厦中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相比,自己这点道行,还不够人家拿正要瞧的。
所以当罗宁听到唐有缺不幸的消息后,没来由想起这个男人在自己身边的点点滴滴,只是对方的容貌嗓音却诡异的愈发的模糊起来,罗宁慎言有种或许要不了太久,那个只知道憨笑,露出洁白牙齿,仿佛只需要自己一个眼神,就可以无理由厮杀的男人,最终完完全全会被他彻底淡忘。
难道自己真就是铁石心肠?
鹿青崖交给罗宁一封信,都是一些由花钱打听的人,凭借春秋寨附近百姓,还有打通关系从山寨甲士口中搜集到的关于唐有缺的只言片语。
见信封已然被撕开一角,不难清楚里面的内容已经不是秘密,罗宁微颤着站起身,红着眼接过信封犹豫了片刻,脑海中唐有缺的形象似乎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就跟他的人早已被埋入黄土中一样。也不知过去多久,脑海中凭空出现一柄铁锹,狠狠的砸在他的脑袋上,这下才让罗宁顿时回过神来。
泛着深黄色的信纸上,书写着无数关于唐有缺最后关头的事迹,只是这内容跟泛黄的信纸一样,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也不知是不是搜集信息的人添油加醋,为了讨得欢心就使劲往里面添加了一些夸张而又让罗宁心生理所当然的情节,很矛盾,却也正中罗宁下怀,仿佛在罗宁与生俱来对唐有缺的认知中,唐有缺就应该是信中所描述的那般,一人一刀斩尽春秋百万师,于阵前厮杀百来个回合而片血不沾身,更是单手便能将数个甲士才可以紧闭的大门,仅仅靠他就能轻而易举的关上。
罗宁看的很仔细,一个字便要花费很长时间,他不想等阅读到末尾时,信封中的内容跟唐有缺一样在他的脑海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公子随从唐有缺,请赐教!”罗宁笑着不由自主念了出来,只不过他那张笑容实在太难看,有些扭曲,还有病态的苍白,如此一来使得他笑着比哭更难看。
信纸上最后关于唐有缺的描述,便是说他在春秋寨内部生生筑起了一道人墙,还足足有十几米高,延伸出去也得有十几米远,而唐有缺本人最终是死在了人墙之巅,单手持刀,昂首遥望山寨外的天空。夸张的成分人尽皆知,但绕是如此,写这封信的人,还特意在一旁劳师动众的备注着:此些内容皆是一五一十的从寨子中当夜亲身经历的甲士,或者远远旁观的百姓口中得知,似乎是怕买主不相信,更是在另一旁写着,如有半句参假,定遭天打雷劈。
最后在这一节的末尾处,使用苍劲有力,笔锋料峭而凌厉的写了这么一段仿若盖棺定论的话语。
——吾观古籍尔来已有二十三年有余,真正能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者,少之又少。拥有如此磅礴气势,一腔孤勇,绘出此等悲怆画卷者,更是少之又少。
遂,吾擅自做主,评此人为,春秋战神。
最后在这行字之下,使用平平无奇的笔法,随意标注了毫不起眼的署名。
——万壑雷。
“万壑雷是什么人?”罗宁暂且放下已阅读了三分之二的信纸,怀着疑惑的口吻询问,似乎这个署名有些不同寻常,寻常之人又怎会在这种地方留下姓名。而且观其最后的一段文字,仿佛除了一股跃跃而试,对唐有缺不参杂任何成分的欣赏敬佩外,更饱含着此人拥有足够自信来评价他人的傲气。
许是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难倒了,在鹿青崖的认知范围内,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基本没有,更准确的说法就是,从来就没有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在下真没听说过此人事迹,如今的三大王朝都有自己特殊获得信息的渠道,有被称为蛛网的,有的叫吴勾,还有其他乱七糟的称呼。除此之外,江湖中也有不少此类组织机构,或许此人应该跟这些有关吧!”鹿青崖淡淡回应道。
罗宁点点头,不免有些失望,刚准备继续读下去的时候,温酒和拍了拍膝盖,说道:“我这些年游历了半个大齐,倒是听闻不少人说起关于他的事迹。有人说万壑雷并不是简单特指某个人,而是大齐在江湖中秘密编排的组织,为的就是盯着江湖中那些不安分的游侠以及一些个门派,省的让他们胡作非为。毕竟早在数十年前,就发生过不少江湖门派聚众与朝廷作对的情况,其实遭殃还是百姓。只不过朝廷念及这些门派,曾经在战乱中出过几分力,充当先锋与敌国厮杀,而且效果还算不错,就是少了几分真正军队中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做法。总得来说利大于弊,值得留下来。”
温酒和停了下来,将手中棋子放下之际,轻轻瞥了眼罗宁,刚好罗宁此刻所站立的位置,唯有温酒和才能看到其面容表情,只是这么一看,他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原本方才悲痛欲绝的罗宁,这个时候面无表情,甚至是多了几丝淡漠,仿佛一瞬间的时光,就让他淡忘了一切。
温酒和愣了愣,又在转瞬之间回忆了一番罗宁这几日的话语,他此刻突然觉得,罗宁这个人很奇怪,太奇怪,明明与之相处之际,会产生亲近,顺带说些心里话的冲动,但又在某些瞬间内,冷血的可怕,变脸程度诡异到令人恐惧。
无数种不同的性格,仿佛总能在罗宁身上找寻到,冷血、奸诈、热情、善良,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拥有如此多变的性格?
温酒和渐渐回过神,努力不去想这些事,平复了一番心情后,继续说道:“当然,更有人说,他只是个闲来无事,喜爱给江湖中,或者历代的名将侠客写些如高山仰止般评语的闲散人士罢了!”
背过身的罗宁看了看天边,“春秋战神。好名头。唐有缺理当有此殊荣。”
“不管万壑雷是人是鬼,往后有幸见着了,还是得敬两碗酒,这天下,能够这般对唐有缺另眼相看的,唯有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