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斌被老师留下来帮忙批改作业，然后把批完的作业搬回到教室，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士力架，默不作声地塞到了邹诺的抽屉里，拿了一本书盖上以后才拿着书包下了楼。教学楼的前面是一大片花坛，高斌正准备绕过花坛往自行车车棚走时，一抬头就看到邹诺姐弟朝着这边走过来，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生，高斌眯了眯眼睛。

邹诺，邹延看到他也笑着打了声招呼，转身就各自拿了自行车走了。

高斌跟在他们身后，走到周衍旁边时默默地顿住步子，他一眼瞥见了周衍卷起的校服袖子内侧的“Z”字母。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接着回过头，背着书包重新走回到教学楼里去，他走得很快，简直就像是害怕那三个人发现自己的慌乱一样的逃窜，教学楼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他的脚步声，杂乱如心跳。

邹诺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异常，她一面推着车一面有点愤懑地看着身旁的邹延，他时不时地朝身后看一眼，邹诺敢肯定他此刻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姐姐了！

“看什么呢！”她推了他一下。

“我看一下周衍，他一直跟着我们呢！”邹延指了指周衍，语气委屈巴巴的。

“你管他呢！”邹诺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顺便回头瞪了周衍一眼。

“我没骑车来，我坐公车回去，站牌在前面呢，就顺便走你们后面了。”很真诚的语气和解释。

到了学校前面的公交车站的站牌下，三个人将要分开走的时候，邹诺竟然有些不舍地朝周衍摆摆手，然后回头跟邹诺说：“周衍今天好像就是来学校熟悉一下环境的，明天正式上课，他被分到你们班了，以后你们就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了。”

邹诺在心里说着“跟我有啥关系”，但嘴上却不得不说：“哦，好，我知道了。”

周衍似乎有所察觉地回过头来看看邹诺，他笑一笑，那笑容中竟然带着点挑衅和寒意，邹诺甚至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她只感觉自己的瞳孔猛的一缩，眼前有一刹那的黑暗。

“姐！”邹延拍了拍邹诺的肩膀，“周衍上车了，我们也走吧！”

邹诺目送着周衍坐公交车离开，然后拉着邹延准备过马路的时候，郑重其事地说：“以后你离周衍远点。”

许是邹诺的表情太严肃了，邹延有点吃惊和茫然，“为什么？”

邹诺一边认真地注意着街道两边的车辆，一边轻声说，“我今天早上看到他和几个混混打架，估计是惹了什么事。”

邹延一听就不开心了，忍不住为周衍辩解，而且还急的有点脸红，“那也有可能是那些社会上的混混来找他的麻烦，你知道的我们最近都在跟高职的人打球赛了，他们可都是混社会的，指不定就是他们找人来的。”

“笨蛋，他今天下午才加的篮球队，我今天早上就看到他跟小混混打架了，肯定不是打球的人啊！再说了，他要是没有惹到那些混混，那些混混怎么可能来找他，肯定是自己做的不好！”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记住少跟他来往，……好了，别瞪我，过马路自己看着点路了。”

公交车在绿灯前停了片刻，坐在最后一排的周衍透过窗户看到，看到了那一对推着自行车慢慢行走的姐弟，邹诺把弟弟让到马路的里侧，她身上的白色校服明晃耀眼的像一朵芬芳馥郁的花朵。

周衍低声自言自语说：“竟然是她。”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周衍低下头从校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条未读短信，他打开短信，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陌生号码和一行字迹。

——你到底是谁！

周衍望了手机屏幕片刻，他微微地皱皱眉头，直接按下了通话键，然后把手机放在耳边，手机里不时地传来嘟嘟的声响，但就在响了几声之后，电话被人挂断了。

周衍静静地看了看手机，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很快很利落。

——我是谁，你马上就知道了！

黑暗中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水声，在她的耳膜边不停地回响着，一刀一刀地刻在她的脑海里，脑袋里的血管似乎被这种声音压得砰砰直跳，随时都会崩裂开来，可以想象那刹那间的血流如注。

——邹诺，你是不是觉得我懦弱，什么都不敢？！

话音刚落就是掉进水里的声音，水花四溅。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花落，吞噬了肌肤的冰冷，邹诺不自觉地往被子里缩了一下。狠狠压在内心深处的画面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翻绞出来，疼痛一点点地渗入她身体里最脆弱的地方。她痛得发不出声音来，整个身体都已经被那种疼痛侵蚀，也许更像是蚕食，蚕食掉她的每一根神经，没一丝呼吸。她在睡梦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似溺水的人，挣扎着想要喘过一口气来，眼前忽然又一道光芒亮起，她如被亮光刺激到的草履虫一样害怕地蜷缩成一团，有人用力地推着她，不住地开口叫道：“姐，姐。”

邹诺终于睁开眼睛，满头大汗。邹延穿着白短袖站在她的床边，伸手擦掉她头上的汗珠，邹诺慢慢坐了起来，喘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邹延担心地说：“姐，你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邹诺睁大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反射着刺眼的灯光，她的眼底也跟着一片干涸的疼痛，她低声说，“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恶梦，就好了。”

如果真的是一个恶梦。

那么梦醒来的时候，那些残忍的、恐怖的回忆就变成了烟消云散的一切，她再也不用被班上的同学欺负孤立，她再也不用这么害怕，但痛苦如烧红的烙铁，却在那些已经背负了命运伤痕的人身上，狠狠地烙下绝望的烙印。

可惜这是现实，不是梦。

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邹诺在自己的课桌里发现了昨天还给高斌的那条士力架，她回过头来看看后座的高斌，而这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聚精会神地整理收上来的作业，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邹诺拿出黑水笔在便利贴上写下了一行字，“谢谢你啊。”，然后把便利贴放在了数学作业的上面，转头交作业的时候，顺手把便利贴扔到了他的桌子上。

高斌默默地收起了她扔过来的便利贴，没有说话。

上午第三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就在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讲完课文的班主任打开了网易云音乐，找到了一首歌《诺》然后点了播放，她扶了扶眼镜，然后朝着台下的同学很惋惜地说道：“高三年级的苏哲同学之前就已经被上海音乐学院看中，他沉迷于写词作曲，这首《诺》播放量已经过百万，前不久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师都已经来学校询问过他的情况，只是没想到竟然失足落水了，真的是可惜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

就在《诺》的旋律响起的时候，邹诺的心跳忽然慢了一拍。

“幸福的一天

浪漫的一夜

想着你高高的马尾

想着你莹透的面孔

干净如纯白的花朵

河里漂过的许愿瓶

每个心愿都是为你

想你的时候很幸福

每刻都想许下诺言

可是我怕你会拒绝”

叶璇听着歌，看着歌词，眼睛里莫名有些许泪花，她转过头看着坐在窗边的邹诺，《诺》说的就是她吧，这首歌就是为她而写的吧？！

邹诺低头看着书本，她一如往常地束着马尾辫，阳光从教室的窗外射进来，照耀着她莹透的面孔，仿佛是开了大片大片纯白的花朵。

苏哲，以前就是这么看着她的吧！

此刻，在无数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邹诺的镇定简直就是一道攻不破的屏障，叶璇咬咬牙，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打下一行字，她用另一只手揉揉眼角，手指沾上了湿润温热的液体。

——你们说得对，她这么无耻的人就应该受到最狠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