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放学的时候，因为同为值日生而准备一起去扫分配好的卫生角，这次是拖地。

高斌和邹诺一起拿着拖把在走廊的瓷砖地面上拖来拖去，他们各拿着一个拖把站在走廊的两端，相向而行，拖把在地面上留下一条条长长的水渍，就在两人再一次擦肩而过的时候，邹诺忽然噗嗤一笑，抬起头来朝着高斌说：“你觉得我们像什么？”

高斌疑惑不解，“像什么？”

“你猜！”邹诺俏皮一笑，说完指了指他的头。

高斌半晌才“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低头继续拖地，就在邹诺刚想开口问“你今天好像不太精神啊？”的时候，抬头看到班上的几个同学朝这边走过来，高斌立刻闭了嘴，拿着拖把从邹诺身边离开，直到那些学生下了楼，低头拖地的邹诺忽然笑道：“你这么做也对。”

语气轻快，掺杂着庆幸和不易察觉的失落。

高斌抬头看了邹诺一眼，“什么……”

“不在人前跟我说话啊，我本来就不想连累你。”邹诺嘻嘻地笑起来，一脸的轻松，好像根本就不在意的样子，她提着拖把走到高斌面前，“你能在没有人的时候跟我说话，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高斌呆呆地望了邹诺片刻，猛然明白了邹诺的意思，立刻反驳道：“不是。”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解释，邹诺身上的手机响了，邹诺拿出手机来只是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紧张，她瞬间情绪的变化甚至让高斌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感觉事情不太妙。

“我去办点事，明天我加倍补干今天少做的部分，谢谢你啦。”邹诺把手机放回到校服口袋里，急匆匆地扔下这一句话，转身下了楼。高斌看着她飞快地跑下楼，转头看了看才拖了一半的走廊地面，地面上是亮晶晶的水渍，正是傍晚时分，天边是大片的火烧云，走空了的教学楼很安静，静得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愣了片刻，低头望着地面上的水痕，再一次低声说：“不是这样的。”

之所以低着头不敢跟你说话，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喜欢，是愧疚，是后悔。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邹诺的，因为喜欢所以想占有，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了她心中的那个人，这一切的悲剧也是从那会儿才开始的。

邹诺跑的飞快，连马尾辫散了也顾不得扎。

——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我真的不想和你再这样下去了，我知道我们两个人都累了。你到存放教材仓库后面的小树林来，这个地方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这是刚刚出现在邹诺手机上的短信，叶璇发过来的，所以邹诺看完了之后，二话不说就往小树林跑去，她甚至害怕去晚了，恨不得自己立刻就长了翅膀，一下子飞到叶璇面前去。

邹诺怀着一个紧张忐忑的心走到树林里时，里面空无一人。

她有些着急，轻声地喊了一遍，“叶璇？你在哪？”

突然一个巴掌从天而降，一下子就把她扇到了一棵树旁，她的背撞在树干上，她的耳朵立刻嗡嗡作响起来，手机从手中掉落到一颗石头上，整个屏幕一下子砸得粉碎。

“他妈的让我等了这么半天。”有男人粗暴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咒骂着。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等在自行车棚的邹延还在等着做值日生的邹诺到来，他一遍遍地拨打着邹诺的电话，得到的都是对方已关机的消息，邹延不禁有些疑惑，这个时候邹诺不可能关机啊，难道是手机没电了。

他打开书包摸了一下，充电宝不在包里，那就是姐姐拿走了电宝，不可能会没电。

邹延无奈地看看黑了的手机屏幕，他把放在车框里的书包重新背上，准备返回教学楼去找邹诺。

“邹延！还好你没走！班主任刚刚正叫你呢！”

邹延回过头，看着朝他招手的副班长，他应了一声，“好，这就来。”然后笑呵呵地朝着副班长的方向跑了过去。

高斌一个人把走廊的地面拖完，提着两个拖把回到了教室，教室里早就被其他值日生打扫干净，只有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那个人听到了高斌推门的声音，慌张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脸上是受到了惊吓的表情。

高斌一怔，他看到了叶璇有点发白的面孔，他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了？”

叶璇的嘴唇动了动，低声说：“没什么。”

高斌没再说什么，他默默地把拖把拧干放到教室的卫生角，然后走到书桌前拿自己的书包，接着往教室的门口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叶璇的声音：“帮我一个忙！”

高斌愕然地回过头，叶璇的脸色更白了，高斌甚至觉得她的牙齿都是在格格地打颤，叶璇的面孔沉浸在傍晚的暮色里，看不到更多的表情，模糊的一片，只是她的声音，却很清楚，触目惊心的清楚。

“去救救邹诺！”

小树林里，邹诺一头栽倒在地面上。

黑暗犹如深不见底的冰冷潮水朝她涌过来，她再也无法阻止这种即将深入生命的腐朽溃烂，痛苦绝望朝着她疯扑过来，在浓重的阴影里，朝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却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有人堵住了她的嘴，她惊恐惶然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口吞下，尸骨无存。

——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我真的不想和你再这样下去了，我知道我们两个人都累了。你到存放教材仓库后面的小树林来，这个地方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这个地方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仓库后面的小树林。

曾经她们最喜欢在一起停留的地方，那个时候盛夏的蝉声简直可以用聒噪来形容，小树林里有很多被阳光照得绿油油的高大梧桐树，叶璇喜欢靠在梧桐树上，默默地看着邹诺喂流浪狗。

然后叶璇会把一只耳机递给邹诺，两个人并肩靠着，听着周杰伦的歌，饶舌的歌词，令人向往的爱情。

她们的世界好像静止了。

直到握在手里的手机闹钟振动起来，邹诺总是最先反应过来，她伸手去推一旁的叶璇，叶璇就会不开心地放下手机，把耳机一圈一圈捆好放进口袋里，她撅嘴卖萌的样子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树叶间的空隙，金灿灿的阳光从中洒落在两个女孩的身上。

最美的树林。

最动人的歌曲和调调。

两颗梧桐树，一棵树干上用小刻刀刻着一行字：叶璇的梧桐。

另一棵树干上刻着：邹诺的梧桐。

“跑到学校来干这种事，你活腻了是吧！”

随着一声咒骂，惊骇的邹诺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轰响，红色温热的血液刹那间溅了她一脸，而压在她身上的那个男人，发出一声闷哼，便直挺挺地倒下来，邹诺惊叫一声，拼命地将那个人推到一旁去。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把惶惧的邹诺从地上拉了起来。

邹诺惊慌的眼瞳里映出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孔，她的眼泪立刻就哗哗地落下来，浑身颤抖着扑到了那个人的怀里。

“林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