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斌在树林前的旧仓库里找到了邹诺，她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披散的头发盖住脸半个身体，像一只可怜的小兽。

“邹诺，你怎么了？”高斌慢慢地走近她，才发现她在发抖，瑟瑟发抖，“你让我带来的运动服，给你。”邹诺听到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接过那件衣服，然后用眼神示意他出去。

高斌自觉地退了出去，一个人站在门口，他抬头看了看寂静的天空，眼眸里有着从未有过的落寞，就连脸上的线条都变得格外伤感。

不一会儿，邹诺走了出来，走到门口时她俯下身把鞋带系好，脚边是一件全是血的内衣，她抬起头来看了高斌一眼，“别告诉别人，尤其是邹延。”

高斌：“她们打你了吗？”

邹诺没有说话，她把书包背好，往自行车车棚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看高斌，面无波澜的说：“你说的那个家教，是今晚上就去吧？”

“她们打你了吗？”

高斌没有理她，而是继续问道。

“我习惯了，一点皮肉伤，过一会儿就没事了，那个家教今天晚上能去吗？”

“你得去医院看看，流了这么多血。”高斌拽着邹诺的手肘就要出去，耳边是邹诺吃痛的“嘶嘶”声。

“你轻点儿！我真的没事，就是被指甲抓了而已，”看到高斌一脸的紧张，邹诺立刻笑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你带我去那个家教的地方吧，我和邹延这个月没有生活费了，我很需要钱。”

晚上九点多钟，门外终于传来用钥匙开锁的声音。

邹延立刻从座位上弹跳起来，一口气奔出了房间，果然看到邹诺走进来，邹延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却故作抱怨地说：“姐，搞什么呀，这么晚才回来，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的电话。”

邹诺把书包扔到他怀里去，“今天晚上接了一份家教，教一个二年级的小男孩，今天第一次上课，当然不好随意接电话啦！”

邹延“哦”了一声，“那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把饭菜热一下。”

邹诺说：“不用了，你去看书，我自己来。”

她一面往厨房走一面问道：“你这次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比第二名高出多少分？”

“你那个家教的小孩听话吗？”邹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邹诺回过头，诧异的看着邹延，邹延立刻笑起来，“老姐你脾气这么爆，万一人家小孩不听话你可不得把他家屋顶都掀了。”

“不会，那孩子是个自闭症的孩子，根本不说话的，就自顾自地看书啊玩啊，我说话他也听不懂。”邹诺摇摇头，转身走到厨房里，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邹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柔和的面孔上有着一点紧张的表情，紧接着他快步走回到书桌前，把那张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成绩单胡乱塞到一本书里去了，又找来了更多的书压住了那本书。

邹诺吃完了饭，拿着书包回到自己的小屋时，才发现放在书包里的手机不停地振动着，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当她按下通话键的时候，林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明显快了一拍。

“我听说陈静南她们几个今天又欺负你了？”

“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了。”

“是不是高斌？”

“看来你是真的被欺负了，明天我帮你出气，我回来了她们还敢这么对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林聿的声音顿了顿，他的语气明显小心了很多，“今天的事情应该与叶璇无关，晚上放学的时候我一直和她在一起。”

心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狠狠揪扯了一下，酸酸涩涩的难受。

邹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着眼眶里发胀的感觉，低声说道：“嗯，我知道，与她无关。”

林聿如释重负了，“那就好，我还真怕你骂我重色亲友呢。”

邹诺合上手机，仰面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色，有车声从窗外传来，邹诺再次把手机拿到眼前，对着发亮的屏幕打下一行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短信发出去，不一会儿就显示“已经送达叶璇”的发送报告。

邹诺的目光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大约过了三四分钟，邹诺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酸得都要掉出来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

短信的内容也只有一行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模一样的短信，只是换了一个标点符号，邹诺甚至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但是发件人清清楚楚的写着叶璇的名字。

邹诺把手指放在通话键上，一下子按了下去，她觉得有些话自己必须和叶璇说清楚。

但是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

邹诺无声的凝视着渐渐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她的呼吸微微发沉，后来她慢慢的打开了手机里的相册，静静的翻看着相册里的照片，相册里的女孩，陌生而又熟悉的笑容。

秋游她们一起去的农场，阳光和树上的橘子一样透着暖洋洋的金黄色，叶璇手里拿着橘子，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而邹诺一手揽着叶璇的肩头，又伸出一只手去捏叶璇的耳朵，叶璇的脸上有着调皮的笑，她乌黑柔软的头发擦过邹诺洁白透明的面颊。

那时候的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手机落在了被单上，邹诺无声的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源源不断涌出来的眼泪滚热地烫在她的手背上，再顺着她的眼角滚落下来，她紧紧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哭泣的声音，这样会吓到在书房里看书的邹延，然而此刻，她难受到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上高一的第一天，认识了叶璇，也是在认识叶璇的第一天，知道叶璇崇拜苏哲。因为她与叶璇是同桌，所以她不可避免的知道了苏哲这个传奇人物，这个任何考试哪怕是体能测试都是第一名，这个在八岁就去维也纳歌剧院唱过歌的音乐天才。

叶璇说她曾经成绩垫底，但自从知道了苏哲以后就疯了一样的学习，发奋考进江南中学就是为了能和他读同一所学校。

就在叶璇和邹诺一起趴在桌子上讲诉这些属于女孩子的小秘密时，来找邹诺一起回家的林聿拎着个书包出现在了教室的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和邹诺站在一起的叶璇。

教室的窗外是细碎的阳光，一束束的照在叶璇的身上，她扬起唇角，笑容灿烂，一双明媚的眼睛里盛满了晶莹剔透的光芒，她纤瘦柔软的身体沐浴着阳光，那是一种盛大的美好，一如花朵的绽放。

林聿站在教室的门口，他看着站在讲台上的女孩子，居然发了呆。

邹诺从林聿望着叶璇的眼神里看到了她以前从未见到过的光芒，她无声的咬咬嘴唇，心中好像是被一只蚂蚁不停地咬着，细细的疼痛一点点的传来，接着，就有好多咸咸的液体涌出来，就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清楚的意识到——

她失去林聿了，失去了这个陪着她一起长大的林聿了。

那些纯真又漫长的时光。

未来和未知画了等号，我们曾经无比的憧憬我们未知的未来，我们以为一切都会像我们想的那样，顺利的发展下去，但也许就在某时某刻，一些人，一段时间，横插进我们的生活，却瞬间将我们的的未来，完全扭转。

比如出现在邹诺和林聿中间的叶璇。

比如出现在邹诺和叶璇中间的苏哲，尽管他过早地选择弃权，直接跳河了，却也顺带着，把邹诺送到了黑暗的深渊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