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交车上，高斌伸手把一样东西交给了邹诺，“给你。”

是一枚镶着水钻的蝴蝶胸针。

邹诺看了一眼高斌，他始终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拿在手里的那一本新买的《活着》，随口说道：“刚在店里想给我妹买的，买一送一，那多的送你了，反正我一个大男人拿着也没用。”

邹诺听完咧着嘴笑了，“谢谢你啊，其实我也一直挺想有一枚漂亮胸针的。”

“跟我就别这么客气了。”

“这书好看吗？我看你好像很喜欢啊。”

“挺好看的，死很容易，活着很难。”

“啊？”

“我们只能等待被时间和命运遗弃，而没有权利抛弃生命。在命运面前，也许不能不感叹人类的无力吧。改变不了活着的事实，就改变活着的态度吧，只要活着，总有希望，态度也许至少是可以改变活着的状态，或者好，或者差。只是在生命的尽头至少可以告诉自己，我们活过，也曾经努力过。”

邹诺转过头看看高斌，高斌那张清秀的面孔上有着极其认真的表情，她很安静地笑一笑，“你果然跟大家说的一样呢。”

“什么？”

“真是个书呆子。”

邹诺跟着高斌来到了他家的小区，请家教的那家在高斌家楼下，两家在一个单元楼里。

邹诺主要负责教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一个天生自闭的孩子，邹诺每天晚上陪他做作业，陪他说说话和玩游戏，一个小时一百块钱。

陪他做完作业之后，邹诺拿起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短信，是高斌发过来的。

——小孩还听话吧？家教还适应吗？

邹诺看了正趴在地上画画的小孩，叹了口气，回复道，“还不错，这小孩子挺听话的。”

没多久就收到了高斌的回复——那就好。

邹诺放下手机，转头就看到孩子不见了，她吓了一跳赶紧跑出房间，在客厅沙发后面看见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邹小姐，这孩子生来就是自闭症，不爱说话，就喜欢蹲在沙发后的角落里。”保姆看到这场景已经习以为常，“我在这儿照顾他，就管他吃好喝好就行，别的我也管不了。”

“那他的父母都不回家的吗？”邹诺看他乌黑发亮的头发下面纯净的眼睛，心里不禁有些心疼。

“这个房子就是给他的，他爸妈从没来过，只是每天早上都会有司机来接他上学，傍晚再送回来，我给他做饭就行。”保姆搓搓手，指了指厨房，“我还有点活没干完，先去忙了，你看看孩子就好了，最那边的房间不要进去。”

邹诺怔了怔，朝最后的房门看了一眼。

“嗯嗯啊啊……呃呃……”保姆走后，孩子指了指最后的那个房间，“爸……啊啊妈妈啊嗯……”

“你想进那个房间？”邹诺看他的反应，默默问了一句。

小孩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啊？”邹诺蹲下来问小男孩，“你得告诉姐姐，姐姐才能带你进去。”

“爸爸……妈妈……照片……”说完把头垂在的腿上，整个身子一阵一阵的颤抖，渐渐有哭声传来。

“别哭别哭，姐姐陪你进去。”邹诺拍拍他的背，牵着他的手走进了那间房间，小男孩很熟练地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了一张照片，朝着邹诺摇了摇，然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邹诺接过照片看了一眼，脸色立马就变了，照片的后面还有两个秀丽的字，若妍。

邹诺默默地把照片还给小孩，然后一个人走出了房间，到门口换好鞋子准备离开，一推门就看到高斌站在他家的门口，抬头看到邹诺，有点不自然地笑笑，“这么巧，我正好下楼买点东西。”

邹诺点点头，“是啊，真巧。”

他们一起坐电梯下楼，在大堂里值班的老爷爷正在打瞌睡，高斌一直跟着邹诺走到小区对面的公交站牌下。

这片小区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公交站牌下只有他们两个人，路灯照亮了这一片天地。

高斌低头看着路面上的缝隙，邹诺说：“你不是要去买东西吗？”

高斌“嗯”了一声，“我送送你。”他顿了顿，又低声说道：“你觉得周衍怎么样？”

邹诺没听明白，“什么？”

高斌默了片刻，摇摇头，“没什么。”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邹诺上了公交车，公交车开启的时候，她回头就看到了还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的高斌，这个瘦高的少年一点点地从她的眼前远去，慢慢地化成夜色下的一个小黑点。

黯然地看着公交车从自己面前开走了。他默默地回到了小区里，还没有走进楼下的大堂，就见大堂里的老伯伯站在外面抽烟，同时向他招招手，笑着道：“有人找你。”

高斌走进大堂里，周衍一个人坐在大堂的沙发上，消瘦的面孔被被灯光照耀得有些苍白，他只穿了一件卫衣，校服被他缠在了自己的腰上，在听到脚步声之后，周衍抬起头看看高斌，他的眼瞳里闪出微弱的光芒。

“你找我干什么？”高斌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我没地方可去，只能来找你聊聊了。”他对高斌说。

高斌的目光落在了他瘦削的脸上，他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一片了然的光芒来，周衍说：“可以吗？”

高斌点点头，“反正我家没人，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电梯，高斌把周衍带入自己的家里，他回头把门关好，接着转过头，把一双拖鞋递给他。

“谢谢。”周衍也显得很有礼貌。

高斌皱起了眉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周衍呵呵地笑起来，神色却是不停地躲闪，“我刚刚看到邹诺和你一起出去的，你家没人，那你是不是把她带到家里了？她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你把她给……”

“你胡说什么？”

“别不承认了，我跟着她回来的，看着她进了你家的楼。”

高斌说：“信不信随你了。”

周衍苍白的面孔上那一抹透明的笑容，犹如捕捉不到的尘埃，慢慢地消散在空气中。

雨似乎一直都没有停过，滴滴答答的雨声穿进他们的耳朵里。

“周衍，放过邹诺吧！有时候，活比死难的多。”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些事，不是只看表面就能够明了的，苏哲的死，不是邹诺造成的。”

“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是苏哲的弟弟，我也知道你处心积虑接近邹诺就是为了毁了她，我都知道，但我不许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周衍，逝者已逝，已然安息，苏哲这么喜欢邹诺，你要是还想着报复，会让你哥哥死不瞑目的！”高斌几乎是喊了出来，他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这个淡定的少年，两只手都不住地握起了拳头。

“好像知道的还挺多的，”周衍点点头，“也是，从你家那扇窗户望过去就是我家了，你要是有点心带个望远镜啥的，那我家还真的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