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邹诺打开房门，房间里没有开灯，报名参加了学校提高班晚课的邹延还没有回来。

邹诺打开灯，先去邹延的房间，她回来的时候给邹延买了几本新的笔记本，一打开灯就发现邹延的房间乱成一团，桌子上胡乱地堆着些书，还有一大盒吃完没有倒掉的泡面。

邹诺皱皱眉头，走过去先把泡面扔到了垃圾桶里，又给邹延收拾桌面上的书本，有几本书胡乱地堆起来，邹诺重新把书一本本地摆好，但英语字典下面压着的一样东西很快就跃进了她的眼帘。

期中考试的成绩单。

邹诺把那些书都放好，展开成绩单看了一眼，她习惯性地先去看第一名的位置，但这一次却没有看到邹延的名字。

考试单上清晰地写着：

邹延——班级第五名，年级第八名。

晚上，正是街边大排档热闹的时候，客人源源不断地坐下来，热气腾腾的小龙虾才端上桌，三个顾客中的一个就拍着桌子朝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少年说道：“小弟，快点拿蘸料过来。”

邹延应了一声，一面把滚热的盘子放在桌子上，一面飞奔去拿蘸料，就在他把蘸料拿来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忙得晕头转向的邹延回过头，他看到了林聿的脸。

邹延怔住了。

林聿朝店铺外扬了下头，“你出来一下，外面有人找你。”

邹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邹诺站在街道的对面，看着跟在林聿身后走出来的邹延，邹延的脸色写满了忐忑不安，他就像是一个偷个钱被家长抓住的小孩子，面色紧张地走到了邹诺的面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邹诺一眼。

“姐……”

邹诺看着邹延身上那条破旧的围裙，围裙上的点点酱油渍，突然冷笑一声，眼睛里充盈着眼泪。

邹延的脸被大排档里的热空气烘得浮着一层细细的油汗，手指头被小龙虾的汤水染得通红。

她觉得从未有过的绝望。

邹诺的手才一扬起就被林聿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林聿直接把邹延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说归说，邹诺你不能打人啊。”

邹诺气急败坏地说道：“林聿你给我滚开！”

“可是你一副快哭了的样子打电话给我，让我跟你一块出来找邹延的。”林聿企图平息邹诺的怒气，依旧把邹延护在身后，“再说教训两句就行了，打人就不对了，邹延也没做什么坏事，你想想成绩好又能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可比我有用多了。”

邹诺的手指都在发抖，“林聿你闭嘴！”

邹延从林聿的身后走出来，再次小声地叫了一声，“姐，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我想帮帮你。”

“你这次考试怎么说？”

“那有什么关系，第一名和第八名还不都是一样，你真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将来能够上清华北大吗？开什么玩笑，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我们现在连下学期的学费都不知道在哪里！老师都说我英语好，要是能出国一定能去常青藤，可是有什么用，我自从知道学费以后再也没敢想过，姐！。”

邹诺的嘴唇张了张，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胸口里翻涌的是无法克制的绝望和难受，就像是一盆冰冷的水迎面泼来，一瞬间将邹诺从头到脚浇透，她的全身都沉浸在那种巨大的冰冷绝望中，她忽然觉得心很痛，犹如被车狠狠地碾过一样的疼。

“邹延，我不打你。”

她突然平静下来，瞟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邹延。

邹延听完昂起头看着邹诺，哆嗦着嘴巴想要说点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好了，我的诺姐姐，赶紧带着你弟回家吧！”林聿傻大愣硬是没看出邹诺脸色地不对劲，牵过邹延地手正要交给邹诺却被她一掌打开了。

“你以后也不要再叫我姐！”

“邹诺你！”林聿的手停在半空中。

邹诺转身拦了出租车回家，上车的时候她还听到了身后林聿叫她的声音，邹诺对出租车司机说，“开车。”

出租车司机紧张地看看泪流满面的邹诺，“往哪开？”

邹诺觉得自己就要痛苦得炸掉了，她说：“快点开车，随便你往什么地方开，只要离开这儿。”

出租车飞快地从林聿和邹延的面前开过，“刷”地一下把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这个城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钢铁森林，尽管它被外界称为“天堂一般的城市”，但是你永远无法逃避的是喧闹的人流，车水马龙的街道，老旧的蒙着一层灰色的楼房，窗户外面罩着生了锈的铁窗，看上去更像监狱！

但是他们在这里，妄想，前进，妥协，固执，张扬，遗忘……无论是张扬的欢笑还是刻骨的伤痛，等待阴霾过去，你会发现，阻挡在你面前的漫天阴影，其实也不过是一张洁白的纸板，最单纯不过。

这就是他们的故事。

像是结束了，又像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