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放学的时候,邹诺一出教室就看到站在外面等叶璇的林聿,今天篮球队没训练。
邹诺直接转了过去,对她身后的高斌说:“走吧。”
她今天晚上还有家教。
林聿跟上几步,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邹诺,过几天我过生日啊,老规矩,你得给我做饭吃。”
邹诺回头看来林聿一眼,故意说道:“我要做家教的,我可没空。”
“行啦行啦,还赌什么气呀,女生正是麻烦!”林聿单手提着书包跟过去,呵呵地笑着,看上去相当的没心没肺。
走到学校外面的时候,高斌看看邹诺,“你们的老规矩,就是过生日做饭给他吃啊?”
邹诺点点头,“嗯。”她顿了顿,又低声说道:“我小时候最爱妈妈炒的咖喱饭,她经常给我和邹延做,林聿总是来我家蹭饭,然后就夸我妈做的好吃,后来我妈走了,我也学会了炒咖喱饭,但是没我妈做的好吃。”
高斌犹豫了一下,默默地问道:“那你妈去哪儿了呢?”
“不知道。”
高斌没有说话。
“她走了以后,再也没人给我做一碗热腾腾的炒饭了。”
公交车开过来,邹诺在上车的时候看到了推着自行车走出学校的邹延,他背着很沉重的书包,夕阳西下,他的身影在地面上铺下了长长的一道阴影,孤单的,仿佛随时都要被书包压断的影子。
邹诺回头上了公交车。
她坐在了高斌为她占好的位置上,把头埋得很低,半天没有出声,高斌坐在她身边,他一直目视前方,过了好久才慢慢地说了一句话:“没事,会好起来的。”
没事,会好起来的。
被压抑在灵魂深处的声音重新回响起来,宛如一只温暖的手抚过她内心最荒凉恐惧的角落,邹诺抬起头,她看到了高斌那张年轻清秀的面庞,他朝着她微微地笑了笑,略带着点腼腆,却依然温暖。
公交车开走的时候,叶璇和林聿正从学校大门里走出来,林聿的手里拿着叶璇的书包,笑着和她说这些什么,对面,陈静南和几个女生从冷饮店里钻出来,在经过林聿和叶璇身边的时候,脚步微微地顿了顿。
“真恶心,苏哲才死了多久啊,就这么快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了!”冷嘲热讽的声音不断地从叶璇身后射过来,“早知道这样,苏哲死了之后她还装什么伤情女主角啊,让我们去把邹诺搞得那么惨!”
林聿转过头去,叶璇一把就拉住了林聿,低声道:“算了。”
林聿扬眉,“这你也能忍?!”叶璇把自己的书包从林聿的手里拿出来,淡淡地说道:“就让她们说去吧,反正我跟你也没有怎么样。而且我跟你以后也不可能会怎么样。”
林聿脸上露出落寞的神色来,半晌,他大方地笑一笑,“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温情脉脉的面孔让人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叶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林聿,你还真的是个笨蛋。”
“啊?”
“明明有更好的女孩值得你去喜欢,可你却偏偏看不见,你怎么这么笨?”
一直一直,都没有看见。和你一起长大的女孩,在心里默默爱着你的女孩,即便被别人欺负也不会屈服却因为你的几句话痛哭流涕的女孩。
你怎么这么笨?
“什么呀?”林聿抓抓后脑勺,看着慢慢走远的叶璇,百思不得其解。
梧桐树的最后一片树叶落在地上,悄然无息,寒冬真的要来了。
周衍回到家,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小小的台灯。
外面传来那个女人喋喋不休的抱怨声,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过来,接着有人敲门,他没有应声,那门随之被推开了,走廊里的灯光照到了阴暗的小屋里,他听到父亲的声音,很严厉,“你今天跟你妈说的那是什么话?!”
周衍低头看着铺在自己面前的一本书,没有出声。
父亲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把他面前的书“啪”地合上,周衍抬起头,他看到父亲脸上有着震惊、失望、愤怒、冰冷交织错杂的神情,他怔了好久,父亲冷冷地对他说。
“你哥死了你就这样气他妈妈,你觉得这样很光荣吗?”
门外边,依稀出现了那个女人的影子,她默默站在一旁地听着,雪亮的灯光下,她涂着深深眼影的双眸里仿佛可以流出恶毒嘲讽的毒汁来,她在热切地等待着一场可以把这个讨厌少年赶出去的大风暴来临!
正如她所说,他不过就是一个小三生的孩子。
周衍看到了她的影子,胸口隐隐地有一种刺痛传来,心很痛,却要尽全力地压抑下去,当做不在乎,完全不在乎,就连耳膜边越来越大的轰鸣声也可以被他完全忽略。
周衍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她微微地眯起眼睛,声音里所充满的怨恨嘲讽让他自己都觉得冷漠和恐怖,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张口说道。
“爸,我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啊,是苏哲死了以后你才想到的我和我妈,可是你只把我接回来了,我妈还在乡下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我在这个家里受尽冷嘲热讽还得叫一个厌恶我的人为妈,你要想我不这么做,当时为什么要生下我?不就是因为你不爱这个女人了,你要搞婚外恋吗?”
“啪”!
就好像是在冰冷的南极,突然之间,凝固了千年的冰山骤然破碎,轰然间沉入深幽的海底,直线下坠,透明的光亮被深邃的漆黑和冰冷代替。
迎面打来的狠狠一巴掌,“啪”的一声,是坚硬的骨头敲击在脆弱的面颊上,竟然迸发出了如此沉闷的声响。
他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倒在地板上,鼻腔重重地撞到了一旁的书柜,那种疼痛的感觉犹如巨大的钢钉从头贯穿到脚底,空气仿佛凝固成寒冷的冰块,将周衍和他父亲牢牢地冻结在里面。
周衍趴在地板上,他忽然觉得荒谬得可笑,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冷冷地说道:“您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父亲,如果我也死了,您就一个儿子也别指望有了!”
“那你就赶紧死了吧,有你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没有的好!”
房门被用力地摔上,门外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唉,算了,我也没让你打他呀,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接着,是父亲上楼的声音,那个女人还在楼下,电视机的“哗哗”声传来。
时不时就可以听到那个女人的轻笑声。
凌乱的房间,无尽的黑暗。
周衍紧紧地握着拳头,他把床头柜抽屉里一张诊断书拿了出来,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器官衰竭”,他低垂下头,轻轻喊了一声,“妈,我想你了。”
可他的声音很小很小,不一会儿就淹没在黑暗的空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