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摆上桌,邹诺和邹延面对面坐着吃饭。
挂在墙上的钟表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邹延时不时会说一些班上的有趣事情,他聪明地察觉到了邹诺情绪上的异样,并希望能够扭转邹诺的低迷,“姐,今天叶璇姐说让我替她给你传一句话呢。”
邹诺默默地看着面前那一碗洁白的大米饭,“她说什么?”
“她说让你以后注意点周衍,最好别跟他走得太近。”
邹诺恍惚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邹延转过头来看着邹诺,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安静的光,仔仔细细地看着邹诺的眼睛,然后静静地说出一句话来,“姐,你到底怎么了?你从回来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被叫去校长办公室了?”
邹诺摇摇头,“我没事儿!”
邹延呵呵地笑起来,眼眸里闪动着温柔的光,“姐,无论发生什么,你还有我呢,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邹诺看着邹延那副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错,邹延,你还有我,我还有你!除了你以外,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可不能离开我。”
她那一句话才刚落,防盗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
邹诺和邹延的脸色同时一变。
防盗门被“哐啷”一声推开,醉醺醺的邹浩铭东倒西歪地走进来,他甚至看都不看邹诺姐弟一眼,直接晃晃悠悠地朝着卧室走去,才走了几步腿就直接撞到了摆在客厅里的茶几上,茶几发出“哗啦”的声响。
邹延想要站起来但被邹诺按住了,邹诺咬着牙说:“别去管那个酒鬼!”
邹浩铭两眼惺忪,就这么东倒西歪地走到卧室里,接着整个人如一条沉重的麻袋一样倒在了床上,呼呼睡去。
客厅里又恢复了寂静。
邹诺把一块肉夹到了邹延的饭碗里,淡淡地说道:“吃饭吧,吃完去看书。”
周衍在卫生间里洗脸的时候听到了外面哇啦哇啦的电视声响个没完,还有那个女人走来走去的动静,周衍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瘦削的脸还有掩饰不了的疲惫。他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听到那个女人关电视上楼的声音,楼上一片寂静,周衍回过头,看到了对面的那个已经关闭了很久的房间。
他沉默了片刻,转身推门走进了那个房间。
房间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摆设,桌角的那把口琴,因为已经放在那里很久了,所以早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透明的落地窗前放着一个乐谱架,上面还凌乱地放着几张乐谱。
周衍慢慢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他拿起那几张乐谱,都是他看不懂的音符,都是他的世界之外的东西。
他想起那个夜晚,他一直吵闹着想见的父亲突然出现了,但是他一脸的阴沉和威严,浑身散发出来的极度不满让他望而却步。他缩在沙发上,张张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而他妈妈只是一遍遍说,“喊爸爸。”他叫不出口。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叫他,“周衍。”
他抬起头,看到那个男人身后有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男孩,有着不同于年纪的沉稳,周衍看看他,他坐到周衍的身边,伸出温暖的手臂搂住了他冰冷的肩头,“周衍,别害怕,我是你哥哥,我叫苏哲。”
周衍,别害怕,我是你哥哥,我叫苏哲。
犹如一束暖阳照进他的心房,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了暖意。
后来每到寒暑假,苏哲都会带着城里的很多新奇玩意儿到乡下去找他,他们暑假一起爬山游泳,寒假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因为苏哲的存在,周衍才知道了原来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这么快乐。
他的童年,他所有美好的回忆都是来自苏哲。
直至今日,他也时常会梦到那场大雪,漫天的雪花。
天地之间是一片皑皑白色,铺遍记忆中的角落,纷纷扬扬的大雪还是接连不断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一整排的白杨树立在道路的两旁,他们浅蓝色的毛呢大衣积着一层薄薄的雪花,他对着那个周衍招手,用力地招手,“快点,周衍,我等着你。”
白雪里那个被周衍称之为“哥哥”的男孩,笑容从未褪色,只是去了不同的方向,风雪吹拂走了他的身影。
一切,都是为了忘却的纪念,正如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新的开始。
我等着你。
回忆里有一场大雪,时光就像是打了点的轨迹,总可以镌刻下很多很多的东西,我们管这种轨迹,叫做记忆,而记忆,却总是可以昭示着无数改变的东西,一切往事都有迹可循,年少时的固执让我们学会最肆无忌惮的残忍。
明知道是错的,却总要去做。
明知道是他不愿地,却总要坚持去做。
周衍的双眸在黑暗的空间里意外的明亮,他手中紧紧握着的单反相机记录着曾经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在他的眼前慢慢地延展开来,变成一幅幅连他都无法控制的画面,周衍苍白的面孔上是深海一般的沉静,大段大段的记忆彻底地摧毁了他的神经,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呼吸着。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的一声响。
周衍放下单反,从怀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是一看短信的内容就知道是谁发来的信息了。
——我知道你是他弟弟,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周衍望了手机上的那条短信半天,微微垂下眼睛,很快地打下一行字,并且按下发送键。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无边无际的夜色仿佛是翻天覆地的黑暗热浪,呼啸着朝着这片谜一样的天地汹涌而来,转眼间就吞没了一切可以吞没的东西,在呼啸着,朝着更深远的地方翻滚而去,摧枯拉朽地毁灭。黑暗的深渊里,有无数的触手疯狂地向外延伸,一个巨大恐怖的声音在无休止地嗥叫肆虐着。
“哥,我想你了。”周衍把头埋进自己的胸前,眼角不知不觉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