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诺在书房里收拾书本的时候听到了门响,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回来了。
外面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嘈杂声,像是刀落地的声音,紧接着邹浩铭的声音传来,“死了活该!”
邹诺走到客厅里,看到两把染着血的刀被随意地扔在地上,还有喝醉了酒的邹浩铭瘫坐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嘴巴不停地念叨着,“活该!”“臭婊子!”“不得好死!”
客厅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
邹诺的面孔白得好像是一张薄薄的纸,她的全身颤抖着,刚刚看到的所有一切差点在一瞬间冲破他的神经,她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觉得仿佛有锐利的冰尖狠狠地捣入她的心肺,她被这样痛苦的感觉折磨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邹诺哑着声音说:“爸,你是不是杀人了?”
邹浩铭已经睡了过去,不轻不响的鼾声响了起来。
泪水如拧开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地从邹诺的脸上流淌下来,脖子仿佛是被一只手卡住,她呼吸困难,哽咽着轻声说道:“爸,这是你比我的,我也没办法。”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110,也许很多年以前的若妍,也是这样绝望的心情,拨通了这个电话。
很多年后,她也这么做了。
“喂,这里是xx路xx弄x幢502室,我爸带回来两把沾满血的刀,有可能发生了命案,你们能查一下吗?”
“对,刚刚苏氏集团下属工地有两个工人被砍死了,还有十余人被砍伤了。”
“那可能就是我爸做的吧,你们来我家问问吧。”
眼前的黑夜像是一个空洞的漩涡,在邹诺的眼前一圈圈地展开,渐渐地,黑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愤怒化成仇恨的火焰,在她的身体里放肆地燃烧起来,摧枯拉朽般地把所有的一切信任都焚烧成灰,把一切过往都埋葬,万劫不复。
所有的爱都在瞬间垮掉了。
虚掩的房门外,楼道里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还有钥匙的撞击声,那些声音蜂拥到邹诺的耳朵里,她朝着门外走去,把门打开。穿着警服的警察涌了进来,由于声音过大,惊醒了睡的酣甜的邹浩铭。
“你们!你们干什么!私闯民宅?”邹浩铭皱着眉头,走到带头的警察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涉嫌一起杀人案,我们要带你回去接受调查。”带头的警察把警察证拿出来给邹浩铭看了一眼,然后挥挥手,指挥后面的几个警察抓人。
一旁的邹诺全身颤栗地站在那里,她眼里的绝望一圈圈地扩大着。
“警察,我爸他会怎么样?”
“如果人都是他杀的,那应该就是刑事案件,赔偿还有坐牢吧。”
“好。”
警察带走了两把刀,邹诺拿了拖把一点一点把地上拖干净,可是整个屋子依旧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第二天,邹诺像往常一样去买了早饭坐公车,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她走进肯德基店,换上工作服开始端盘子,靠窗那边坐着三五个灰头土脸的工人,什么东西也没点,只是坐着,愣愣地看着她。
邹诺有些害怕。
打完工她急匆匆往学校跑去,一口气跑到了学校仓库后面的小树林,她大叫了两声,“旮旯!旮旯快出来!”
没有任何回音,旮旯也不在小树林里,邹诺心里一片慌乱,而坐在肯德基店里的那几个工人不知道用什么方式骗过了学校的包哦安宁,静悄悄地来到了她身后。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邹诺害怕地直打颤,她想找块石头自卫,可是小树林里什么也没有。
“想干嘛?你爸一刀砍死了我哥,砍残了我弟,你说我想干嘛?”其中一个工人恶狠狠地张口了,他搓搓手,“不如我们把她办了,然后在找个地方埋了,现在学校放假也没什么人会发现。”
“不要!我不知道我爸做了那样的事,跟我没有关系……”邹诺拼命地摇头,可是没有人听她的。
那几个工人朝她走来,越靠越近,邹诺鼓足勇气一把推开了一个,朝着教学楼跑去,她从来没有跑的这样快过,一口气跑到了天台,可是她没有天台的钥匙,不能把门锁上。
没一会儿工人们也跑到了天台,他们一步一步逼近邹诺,邹诺只能不停地后退,直到撞到了四周的铁栏。
“你们别过来!不然我跳下去了!”
“你跳啊!你爸欠我们两条命呢!”
邹诺死死地咬着嘴唇,脑海里竟然想到的是高斌说的那句话,有时候活着比死了难得多。
她想活着,就算再艰难,她也想活着。
可是这次,没人救她了。
邹延去了美国,林聿和叶璇去了海南,高斌去了北京,还有周衍依旧在icu守着他妈妈,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所有人都抛弃了她,到头来还得由她来背负养父做的孽。
她好累。
这些年来,她活得好累。
想到这里,邹诺闭上了眼睛,朝身后的铁栏靠了一点。
“再见了,我的朋友。”
“再见了,我的弟弟。”
“再见了,我的青春。”
她默念了三句话,然后朝面前的工人笑了笑,转身爬上铁栏,纵身一跃。
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有任何负担的,可以自己选择的,离开这个世界吧。